韩临咬牙说:“这些你赔。”
挽明月浑身的痛快,下巴搁在他肩边,眯着眼很好说话的样子:“好好好,记我头上。”
收拾好天色都黑了下去,韩临见了,不情不愿牵牵挽明月的手说我得走了。
挽明月道:“我送送你。”
到了门口,挽明月说等等,转身回去,再一回来,手中提了只竹笼,笑说:“忘带这小家伙了,库房养不起,我带去给媚好吧,她喜欢这种小玩意。”
夜里总算凉了些,尽管四遭仍是潮润润的,二人同使轻功在树间穿行,凉风灌得衣袖间飒爽,通体凉意。韩临一动,腰间铃铛便响,在林间树梢回音,幽远静邃,颇有几分禅意。
往后半月挽明月隔两日来一趟,两人有了经验,事后甚至把衣裳铺到地上,躺下去歇息,韩临慨叹说:“我怎么觉得那天在猫叫里更有意思。”
挽明月笑说:“那难道要我再把猫捉回来,叫着给你助助兴?”
韩临一阵沉默。
挽明月发觉他是真的在认真考虑,伸肘推了推他:“你还是不是人啊?”
韩临靠在他身边,伸手晃着手中的铃铛,张眼望着屋顶:“我也就想想。难得的好日子啊……”
人生哪有永远的好日子,好日子都是要到头的。这些日子,韩临愈发觉得最近这样放纵,有人该动作了。
这天与挽明月分别,回从前江楼主的宅邸,就着隔壁家的灯影掏钥匙,好不容易找到,走过去,便见暗雨楼装束的人在门前等他。
“楼主请韩副楼主过去一趟。”
一行人到了暗雨楼,韩临拆了腰间风铃揣进怀中,这才推门进去。
上官阙听见动静,看了入内的韩临一眼,便又对着灯专心做手中的事,话出口含着笑意:“到那边清算东西得有半月了,进度怎么样?”
韩临只满口快了快了搪塞,找个地儿坐下,随手掀开本书去翻。
翻了半天,觉察出不对来,望向在灯下穿红豆的上官阙,问:“你穿这个做什么?”
上官阙眼皮都没抬,反问:“你最近杀人前不都要戴吗?”
韩临察觉出他的意图,可还是试着强调:“我那边的事起码得再要一个月。”
“接手的人找好了,接住你这事再做两年都没问题。”上官阙又从盒中拾起一枚红豆,在灯下仔细查看是否有哪里有缺憾,想起什么似的,又侧过头对着韩临补了一句:“接手这事跟易副楼主打过招呼了。”
韩临把手中书脊都握断,满脸戾气地扔去一边:“我的红豆手串还在,不劳烦楼主了。”
上官阙置若罔闻,指向桌前的一张纸,气定神闲:“这是名单,明早出发,行礼叫人给你备好了,不用再收拾。”
“再说了,”上官阙笑了一笑,在灯下转过正脸望住韩临:“你最早的那串,不就是我给你穿的吗?”
韩临撇开脸不言语,上官阙也就没有再说话,只是穿到最末尾,捻起那粒半黑半红的相思子时,微微愣了会儿神,道:“穿这枚相思子,你是想遇见万一,咬碎了自尽?”
“谁让其他红豆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废物,当年刺杀失败,我扛着脚踢手掰全嚼碎了咽了,也就是在去京城的刑车上一直吐。现在活着还不如那时候死了清净。”
上官阙很久不说话,叹了一句,才道:“其实你不必串这一粒,有我在,你遇上什么难事,我都要保你出来。”
韩临弯腰把脸埋进双手里:“代价太大了。”
……
七月初七,挽明月与媚好在岳阳楼赴一场宴,主人离席之际却有人过来,递上一封信与一只海南黄花梨的盒子。
信封上只用墨笔勾了两道,随意至极。
媚好拿在手中不明所以,皱眉斥问送信的人:“这什么啊?怎么什么东西都送过来?”
挽明月挥手示意她停下,将信拿过来,笑眯眯地说:“画了一只燕子。”
媚好明了地啧了一声,挥手让人下去了。
挽明月看完这封两页的信,便打开那只海南黄花梨的木盒,只见里头摆了一把太叔剑阁的短匕。
挽明月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重放回去,唤人拿来纸墨,摊纸便写起回信。
媚好有见识,也识货,只一味捧着盒子往细里瞧,瞧了半天,怪无语的说:“怕不是这盒子比这匕首值钱百倍。”
却见挽明月并没有搭理她,仍在垂目笑着写回信,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媚好心中只啧啧,又探眼往信上瞧,一打眼就瞧见一句——“生在七月初七就这点不好,收的礼,真分不清是生辰礼,还是过节礼。你说说,你送的是哪个?”
叫人牙酸!
信写完,挽明月便立即折好装封吩咐人快马寄出:“务必亲手交给韩临本人。”
媚好问:“能赶上吗?”
“他就是在湖南杀的最后一个人,可惜刚杀完就给他师兄往京城唤了。我原以为能见个面。”
“又是朋友吗?我看他剩下的朋友不多了,要再杀,可能得留点时间,再去结交。”
年轻人脑子转得快,她突然又凑过来,小声道:“门主你不是会算卦吗,算过自己的命吗?我觉得肯定很硬。江湖上韩临交情好的人,刨去上官,好像就剩你一个了。”
主人推门进来了,挽明月拿折扇将她脑门推开:“卦不算己。”
第58章 较量
少年少女们结束为期一个月钻在湖南密林的生涯,到附近城镇落脚不到两天,就在七月初接到回京指令。
这些孩子是暗雨楼今年最拔尖的一拨苗子,也是第一批大规模由韩临带着练的孩子。外人给他们起了个笑称——羊羔崽子。
不论韩临名声好坏,刀圣这个称号,对于暗雨楼的新辈老辈,都是如雷贯耳的存在。无论心中有再多的不忿,少年少女们对他的功夫都有敬仰之意,皆是兴致昂扬,盼着他展露一番身手。
哪里想得到第一次见他动手,却不是砍人,而是无端乱砍屋中物什。
从京城出来,一路上韩临话少说,也不笑,冷飕飕的一张俊脸把人吓得不敢大喘气。好在韩临忙着追杀老朋友这件奇怪的正事,带着一大帮人走到一半,就不得不将他们托付给别人。
五月份再从洛阳南下,羊羔崽子才终于又被韩临牧住。处得久了,见韩临虽不怎么讲话,待人倒还客气,众人渐渐才没从前那么怕。
等最初的兴奋劲过去,抵达湖南待在一起蹲着剿杀匪患,他们总算明白过来,跟着韩副楼主哪是什么美差。六月的湖南密林又潮又热,雨下得反复无常,羊羔们今天在冰凉的臭水池里泡一整天,把手脚都泡涨,明天又闷在树桩子里给蚊虫蛇蚁叮咬,后天指不定天降大雨滚在泥里一天都不动,有韩副楼主盯着,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这些又苦又累的事对韩副楼主而言,仿佛家常便饭似的,他对自己严苛,对旁人也没有宽待到哪里去,又好像总有用不完的力气,大伙暗地里都叫苦不迭。似乎是独行惯了,早半个月韩临总忘了自己还带着一帮人,等反应过来,大家已被他折磨得不成人样。
这时众人原为韩临相貌而增的不少好感,早跑得没了影,只觉他面目可憎。唯一的幸运是韩副楼主中途接到线人的书信,抽了两天的空去杀了几个老朋友,给他们留了些喘息的余地。
总算把匪患拔干净,众人喘气之余想着看山看水休整半个月,便得知了要他们回京的消息。心知韩副楼主利落,一阵埋怨后,大家本做好风餐露宿快马归京的打算,没成想韩临好像延迟地偷起懒,骑着马晃了足足半程,京师那边催了两回,这才加紧了马程,在七月末抵达京师。
回京当晚排场给得足,上官府设了接风宴,来的人不多,分量却重,楼内耳熟能详的人里,只有一个屠盛盛在六月份被上官楼主调去长安所以没有出席。
接风宴摆在上官府新修的后院,四下点了纱灯。不巧今日红袖小姐临时被叫回舞坊排舞,这日的宴上乐舞均没有,席上酒少,更像家宴,上官楼主都走下来与人站着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