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沉沦资讯(16)

2025-12-02 评论

  别说韩临是个男的,就算韩临是个女孩子他也不能搞,他还算清醒,知道什么样的人自己不能碰。这种对知交掏心掏肺的人,要是就为了争那么点意气,把人骗到手又给不出感情,多过意不去。况且他那种性格的,也不好惹。

  青楼里的女孩子,但凡是他那种性格的,挽明月都不敢碰。

  他是觉得韩临和花剪夏这段感情的维系会很艰难。有些人,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但感情,终究是双方的事,他的立场摆着,他也希望好兄弟和他喜欢的人两情相悦,长长久久。

  他那时没太超过的感情,就算有,也很细小,近乎察觉不到。生活中多的是细微却转瞬就忘的情绪,就像冬天平野上寥寥的火星,还没落地就被遗忘的寒风冷熄了,遑论撞上易燃物。

 

 

第9章 厚礼

  上官阙再回洛阳已是彤云酿雪的岁暮。

  客居的旅驿四野荒凉,冬日夜长,清晨鸡鸣时四野透着黑,薄脆的一片月影还在,石桥桥面覆结一层白霜。

  晨醒时脸边枕畔一阵黏凉,上官阙点灯,对镜照了照,果真又流了鼻血,叫盆凉水,拍了拍后颈。朔北的冬天干燥,这次回程,他已经习惯每天早晨鼻腔充斥着血腥气。

  马滑霜浓,鸡鸣方矣,上官阙便离开驿站,牵马走过石桥。

  这次路上来来往往遇见不少相识的人,知道他的身份后,半年前的冷嘲热讽几乎无影,取而代之的是怜悯,可怜。一场大火烧透了金陵上官府上百年的老宅,全府没一个活口,没有一具完整的尸首。

  重踏上故土,他也没有多魂归故里,烧成废墟的宅院因为离开很多年,在记忆里也有些模糊。

  他从小就很少哭,十三岁离开金陵时连他稳重的爹都流了几滴不舍的泪,更不要提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几乎要以泪洗面的娘,他却没有一点担忧。他娘曾惊奇,说难道他的泪都给右眼那枚泪痣吸干了?

  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哭难道能改变什么吗。尤其这几年,越来越发觉只是徒增无助。

  上官阙订做了五十多口棺材,亲手为长短不一的焦黑尸首入殓,起初还能忍着,后来捧起很轻很短的尸首,意识到这是他没见过几面的妹妹,眼泪没有预兆地流下来。每年,他娘都不远万里带着弟弟妹妹来临溪,让他见见这些越长越变样的小家伙。

  焦黑肉干,裹着尸油捧在手心,轻轻的,甚至不如上官阙的佩剑重。

  眼泪无意识的掉着,直到所有尸首都躺进棺材,上官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世上,他再也见不到那些稍显幼稚,哥哥哥哥叫个不停的弟弟妹妹,他琴瑟和鸣得颇为肉麻的爹娘,那些看着他长大的家仆。

  上官府的那桩灭门惨案,凶手先杀了全家的人,从火后的残迹来看,陈列着他爹娘尸身的房间的桌椅并没有翻乱的痕迹,整齐得很。从一切推断,这杀人的人,是他爹娘的熟人,甚至熟到他爹娘要大半夜单独在一间房内见他。

  他爹向来慎重,与上官家结交甚深的人不多,便很好查。皆是世交,本着尽早还上官家一个说法的目的,问答都很配合。

  甚至一位书法名家,惋惜地将一幅墨宝交给了十九岁的上官阙。脆韧吸水的宣纸上只有两个字。

  他爹处事周到细致,距离他弱冠还有半年就着手他的弱冠礼,拟邀宾客,考虑家宴还是酒楼大宴,包括早就在拟好的,为他取的字。

  从时间上来看,那些人都没有问题。

  林林总总安置完一切都是十二月中,金陵的冷几乎渗进骨头。他疲于应对,也懒得再应付那些指望分庞大遗产一杯羹的亲戚,把应该做的事做完,披着一襟风雪去了洛阳。

  好歹这个年,他想回去和韩临一起过。

  洛城沿街堆着铲起的积雪,街上飘着门户内炸鱼置办年货的肉香,上官阙放下行李后步行到练武场。

  别人告诉上官阙韩临在那里,说的时候互相对视着笑笑。

  上官阙不明所以的心中一紧,接着又听他们劝说反正他不久就回来了,要不先到大堂等着。

  上官阙口上答应,以购置过冬被褥的借口出门,到练武场一探究竟。

  离得不远,他步行过去,路上听见女人在骂,孩子在雪地里滚脏了新衣,瓮声瓮气地哭,女人仍是怒容满脸,口中却说别哭了别哭了,饭做好了咱们回家吃饭。

  平常这聒噪的家长里短上官阙从不在意,这次他驻足,像窥私者,待女人孩子走远,还留在原地。

  天寒地冻,练武场的人稀稀落落的,韩临不在里面。路上问了几个人,都没有答复,上官阙只好到逐个角落寻。

  他运气很好,找的第三个地方就看见了韩临的背影。宽肩长颈的人似乎又高了,上官阙不自觉的打量,不自觉的望着他笑。

  那里有座秋千架,架上爬了蔓生的枯藤,看样子是藤萝,来年春天该漂亮得厉害。

  韩临抱臂靠在秋千架旁边,正在与站在秋千上悠悠荡动的高挑女子说话。两个人挨得很近,韩临上半身往女子那边微倾。

  他偏了一下脸,上官阙瞥见了他半张脸的神态。

  为什么人见到自己喜欢的人,总忍不住笑?

  他呼吸停拍很久,浑身凉透,站在墙后看了韩临半天。

  韩临没发现黏在他背上的目光。

  这可不对,他反应很快,预感很准,这不该是他的水平。哪怕他分一点点心,回一个头。可他不肯。

  韩临眼中的重逢是在后花园,他惊喜地扑上去抱住他师兄,却发觉他师兄身上很冷。

  “马上风大。”他师兄笑着说。

  晚上因为地方没收拾好,上官阙住在韩临房间。这几个月他去了趟长安,楼主器重他,位份升得快,众人也心服口服,再回来就搬出了大通铺。

  被褥上官阙仍忘了买,韩临也不介意,和他挤在一张被子底下睡觉。没睡着的时候跟他说了不少事,多都是在长安的见闻,名字是牡丹品种的一对洛阳人,其中一个短发还卷了,又说箫音苦却逗人发笑的女子,还说长安有人做饭特别好吃,下次要带师兄一起过去,这次由他引荐给师兄。

  他说他在长安又见着燕子了,又说无蝉门门主真狠,铁了心让他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他过得苦死了。说江楼主待他很好,楼内弟兄因为几次殊死搏斗,也认识了不少,改天带师兄见一下。

  同床共枕,上官阙看着他,听他讲这些,嘴边始终带着一缕笑意。

  “还有呢?”

  “这几个月,楼里没其他的大事了啊。”韩临打了个哈欠,翻过身像是要睡了。

  “你呢?”

  韩临沉默了一下,不知是睡过去还是在迟疑,半天,那边传来声音:“没了啊,都挺无聊的。师兄不用担心,我都十八了,没那么容易遭人骗。”

  “那就好。”上官阙眼色暗了暗,将下半张脸埋进被子里,人往韩临靠了靠,额头轻轻抵在韩临温热的背上。

  “子越。”

  “什么?”他似乎没听清,语气是要睡了。

  “上官子越。我爹给我取的字。睡吧。”

  那名女子叫花剪夏,比韩临大一岁,出身西北,父亲是马贼,自小甩得一手好牧马鞭。其父死后天南地北四处谋生,十六岁时在江陵为一商贾许氏所辱,亲手杀了许氏一家上下二十口人。前两年入的残灯暗雨楼,只是都在长安雨楼。韩临十月去长安时认识的她。

  与她同在一场,韩临大多时候并不看她,任凭嗅觉灵敏的旁人再如何起哄,韩临都是三缄其口,笑着说别坏人家姑娘名节。渐渐众人八卦的意愿便平了,只当是错点了鸳鸯谱。

  上官阙却知道韩临是认了真的。

  大通铺上官阙向来睡不惯,韩临让他直接搬来跟自己一块住,反正床大。在临溪后山那半年,他们两个也睡一张床,韩临觉得彼此没什么大不了。

  因此上官阙知道,韩临大半夜轻手轻脚回来,上床睡觉时,每天身上都沾着不同花束的香气。上官阙没猜错的话,韩临每次约会,都要买花送给花剪夏,像他爹对他娘那样。

  夜里在案前写信,韩临落笔比当年考功课都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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