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会住的。”上官阙批完一案头的信,搁下朱笔,又谈起:“昨天说的事,你考虑考虑,我等你答复。”
好不容易找到肯送他回去的马车,在马车颠动里睡着前,韩临想以后洛阳那宅子再不租给上官阙了。
……
付过车钱,掀开车帘,见到里头醉得东倒西歪的人,挽明月真的无法理解喝酒究竟能解决什么?
抱人回屋的路上,韩临喃喃说着话,挽明月将耳朵凑到他嘴边,听他半梦半醒的用醉话说对不起,又说别扔下我了,我今天差点被丢到大街上。
挽明月从前很喜欢他的闹腾,满溢着蓬勃生命力,只是这两年被他搅得鸡犬不宁。他无忧无虑跑得快,挽明月追不上,因而总有各种各样因为担忧引发的争吵。没想到他也会有紧张与害怕的时候,在喝醉才吐露一二。
挽明月放韩临到床上,俯身吻了吻他的唇角,到床尾帮他脱鞋袜衣衫。鞋袜褪去一只,挽明月止住动作,停了不知多久,他起身走出房间。
……
次日韩临被外头嘈杂吵醒时,宿醉还是头疼,沾地才发现自己整晚就穿了一只鞋,只当喝断片儿就踢掉一只鞋,也没管太多,随便趿拉一只拖鞋,到外头看情况。
见外头众人忙得热火朝天,韩临才想起今天好像是挽明月雇的佣人到家的日子。如此,想起昨天的歉还没道。
左右张望,想道歉了去争吵,却如何都不见挽明月踪迹,不止如此,连平日里满院跑的五只狗都不见了。问过门房,得知昨晚挽明月连夜带着五只狗走了。
不敢怠慢,韩临跑回屋穿鞋,套袜子时,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脚腕被朱砂笔描上一圈极细的红线。红线当中为人缀上豆大的实心圆,一半填上朱砂,一半填上浓墨,酷似相思豆。
第80章 不敢
这天一早,屠盛盛吃着早饭,先是听楼下喧闹不止,只当商贩又吵起来,捧着碗还想推窗去看热闹,门猛给人推开,说不好了有人硬闯,撂倒咱们好几个兄弟。
他嘴里咕哝着:“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敢来闯暗雨楼的地界啊?”却也不敢懈怠,抓起剑,嘴都没擦,跟去捉人。
给引去二楼时,正见青年一脚踹开上官阙房门。
看清来人,屠副楼主了无意思地取出帕子擦嘴,往回走,大声说:“散了散了。”
有人忙拉住他,说闯的是上官楼主那间房。
屠盛盛道:“我有眼睛,我看到了。”
这人又说楼主有危险了怎么办。
屠盛盛扭头,见屋门已从里关住了,说:“这才到哪儿。老这么闹,久了你就习惯了。”
韩临踢门进去的时候,上官阙也在用饭,面前圆桌上的饭菜铺张地摆满。
他没系眼罩,鼻梁架着一副黑水晶镜片,衬得脸莹白如玉,听见动静,抬起镜片后的眼睛,提醒:“带上门。”
外头人声喧哗,临进门前韩临余光瞥见屠盛盛,想了想,还是回身关住门。再转回头来,韩临过去揪住衣领一把拽起上官阙。
原想揍上官阙一顿,打脸最解气,但见他鼻梁上架着那副眼镜,韩临挥起的拳头一时不知落在哪儿,举了半天还是放下。他已经坏了一只眼,韩临总不能打破镜片划瞎他另一只眼睛。
倒是上官阙先笑着说:“我的提议这么快就考虑好了?”
他又提那事,韩临一把推开他:“你以前宁愿死都不让我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推的力道不小,瓶瓶罐罐带碎不少,眼镜滑到鼻尖,上官阙垂眼扶正一只花瓶:“你一大早过来,他没意见?”
眼镜滑下,便显出上官阙右眼纠弄的伤痕,长睫下乌黑的眼珠。韩临掉开眼,踢翻一只木凳,对着空气发火:“你装什么?你做的那些事……我今天醒了就再也没见到他。”
“哦?把你留给我了?”上官阙失笑,推了推眼镜,歪头看韩临的怒容:“他要是相信你,不会发这么大的火气。”
韩临回过头怒骂:“你这样胡搅蛮缠谁能不生气!”
上官阙扶起凳子,坐下架起腿,叠起双手闲放在膝上:“以前你是我的,他在我头上没少动你,让你手腕戴了好几年红绳。如今你成了他的,我也不过是在你脚上画一根轻轻一洗就能抹掉的红线,何必动那么大的气。”
“你一句喜欢都没提过我怎么是你的了?”韩临觉得简直没有道理:“你不要把我的日子搅乱,不要发少爷脾气,别想着你不好过也不叫别人好过。”
上官阙扬起脸又说:“如果我想你了呢。”
见他又提,韩临大声叫道:“你简直有病。”
断定了同他没法交流,踢了一脚桌子,韩临便往门外走。
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你要去找他?”
见韩临不理,上官阙又问:“你知道他的去处?”
韩临脚步一滞,他确实不知道挽明月踪迹。
上官阙喝了口茶,修长的手指转弄瓷杯,笑说:“要我帮忙吗?”
韩临仍是不理会他。
上官阙又问还有钱去找他吗,韩临仍是不答。
上官阙喃喃带着笑声说也是:“洛阳支的那笔钱应该还没花完。”
这话一出,上官阙自后头见高瘦的青年停在原地,似乎终于晃过神。他布局铺线出的一切,要期盼他没有染指,实在痴人说梦。到这个份上,韩临也该明白。
最后,上官阙又拦了他一下:“韩临。”
韩临烦不胜烦扭过脸问,双眼很凶。
“要不要吃了早饭再上路?”上官阙指指桌上丰盛的饭菜,笑盈盈地望住他:“早备好在等你。”
当然没吃,一肚子气都气饱了。以至于付去锦城的马车定钱时,韩临生出一种把银两宣泄进河里的冲动。
从眠晓晓处得知挽明月踪迹,韩临迟疑了一下,重复:“无蝉门?”
眠晓晓正与人下棋,不耐烦说:“要不然你再给他找一个上官阙没法时时刻刻跟着你的地方?”
等人走了,宋恋打了一下她想悔棋的手,说吵这么厉害,人都回无蝉门了?再给他指路,会不会不好?
眠晓晓撇撇嘴,说离家出走的目的不就是让人找吗?
挽明月这趟回来不赶巧,碰见游历归来的白瑛,白瑛使唤他使唤惯了,要他帮忙攒局,跟老友聚聚。挽明月请人设宴,今晚宴会如期,他以为能趁着酒宴休息,听他们话完儿女家长,说完旅途中或近日的见闻,那些老头老太太喝多了,硬扯着挽明月讲你小子风流事不少,最近又跑哪儿快活了。消息灵通的说这小子收心了,这两年身边总跟个男的,只是不露脸。
白瑛喝多了,兴致很高,吃惊说你真从了陈家那个小少爷了?
挽明月反应了半天,才知道她是说当年喜欢他硬要入门,后来吃不了苦又哭着要走的那个草包,有点哭笑不得:“当然不是。”
众人也说是啊,陈家那个个子矮,他身边那个高,又说陈家那个少爷都娶妻生子当爹了。
白瑛转过头问,那是哪个?
当年挽明月为韩临办出昏头的事,触怒过白瑛,这两年一直瞒着她。
如今人问起,挽明月咳了一声:“还是原来那个。”
随后白瑛就一句话都不跟他讲了。
挽明月原想同她说恐怕也快散了,想了想,不太吉利,还是没说出口。
宴散已是深夜,霏霏点点下着雨,挽明月提灯撑伞回院,隔老远就见个人蹲在石阶上,见到他回来,瘦高一道人影站起来。
走近了提灯照过去,韩临显然收拾过,好几年没见他穿得这样显腰身。
一只手找钥匙的时候挽明月问他等了多久,他说刚到。找到钥匙,一只手开锁不方便,韩临殷勤地替他提灯。挽明月问他怎么不进屋去,韩临说怕你生气。
开锁进屋点上灯,挽明月扭头见韩临还待在门外,说进来吧,发什么愣。韩临笑了起来,说好。这屋是那间毗邻山谷急流的房间,韩临多年前来过,挽明月恐怕住得不多,陈设同从前差不多。看了一圈,韩临问狗都在哪里。挽明月说昨天在泥里打滚,下午吩咐人送去洗了,明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