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铃铃顿了顿说:“到时候她回来你去见见就好了。”
韩临吸了一口气,转言问道:“有什么急信要你亲自来?”
佟铃铃说:“公主那边的。”
与暗雨楼有牵扯的公主只有那一位,韩临向来抵触,没有再问,话题又转回去,韩临问:“唐姑娘不是准备出嫁了吗?”
佟铃铃:“又反悔了呗,决定再等等。”
韩临盯着傅欢玩耍,问:“为什么?”
佟铃铃耸耸肩:“不知道。或许是看见了我的下场吧,我这场婚事也就在警示后人上有点益处。”
韩临转眼过来:“男方那边没有为难?”
“是啊,”佟铃铃看着韩临,突然笑了一下:“又不是谁提分手都得挨掌掴。”
韩临移开视线,聊起家常:“听说你回家成亲去了。”
佟铃铃道:“是。桐桐死后,我亲近的就只有家人了。他们几次三番求我回去嫁人生孩子,当时身边也没人提醒,我一心软就回去随便找个人嫁了。”
韩临一阵语结。
佟铃铃又讲那个人在外头花天酒地,我在家整日养孩子伺候他父母,几乎要被憋死,我就离了。韩临说那是得离。佟铃铃后怕地说好在生的是一对双胞胎,我家和前夫家一人一个,他们养孩子去了,没有再来烦我,我才能回暗雨楼。
“我是个不够坚定的人。我这辈子,只在和桐桐有关的事上坚定过。”她垂下眼,睫毛在眼底扫出沉沉的阴影:“要是桐桐在,她一定会提醒我,我断不会走上这条错路。”说到这事难免提起毒杀易梧桐的挽明月,佟铃铃恨他恨得泣血,说:“没整死挽明月,真是便宜他了。”
韩临沉默片刻,视线又回到傅欢身上道:“你已经弄坏了他的腿。”
“怎么?”佟铃铃忽然尖锐起来:“你也要效仿前人,说易梧桐只是死了,挽明月却是瘸了条腿?”
韩临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这样下去永远没有止休。”
佟铃铃尖声道:“我不要止休,挽明月让我喜欢的人死在二十八岁,我为什么要止休?我凭什么要他安宁?”
见左右说不动她,她圆大的眼睛几乎要掉下泪,韩临没再多言,起身去哄被这边的动静吓得大哭的傅欢。
小孩的哭声止住,佟铃铃也捺住情绪,问起:“听说你师叔秦老前辈的剑法举世排得进前三,真的吗?”
韩临点头。他早年就听师父说过,师祖的众徒弟中间,就数这个其貌不扬的二师弟最为聪明。只是秦穆锋生性洒脱,不拘小节,不慕名利,嗜好浪荡四方,游行天下。师祖看他教弟子随兴,瞧他难续临溪一脉,也不想整日拘着这个讨人喜欢的弟子,才没选他做掌门。
韩临记得师父还说秦穆锋悟性强,内力极为精湛深厚,那一手剑法,使得漂亮飘逸,灵动精巧间杀机毕现,极难破招,当年武功为临溪众弟子之首,三弟子敖准都远远不及他。这半年相处,韩临看他使剑有天地灵韵之气,看似随性自然,拆挡起来却难得很,颇像当年的上官阙,也觉师父所言非虚。
佟铃铃听刀圣也评价很高,兴奋起来:“那你师叔秦老前辈什么时候回来?我可要趁机饱饱眼福!”
韩临说不知道,按理说早该回来了,恐怕又被路上有趣的事勾住脚步了。
佟铃铃遗憾坏了,但不死心,提议说那去看看秦老前辈的弟子们吧,徒弟身上多少也能看出师父的本领。韩临说她打错了主意,厉害的都被师叔随身带着,下山历练去了,山上也有天赋高的孩子,只是刚改练重剑不久,学得还浅,瞧不出名堂。
佟铃铃啧了一声,实在好奇,又问你以前和秦老前辈比试过吗?韩临说只在手废之后比过。说到这里,韩临摇了摇头:“其实那也不算比,拆招罢了。师叔不使惯用手,弃内力不用,剑招也简单,只在试我的深浅。”
佟铃铃问比试的结果如何,韩临笑了笑:“我应该没给师父丢人。”
佟铃铃又去追问秦穆锋的事,直说到上官阙回来。
他推门进来时,身后跟着一个矮矮小小的黄衫姑娘,瞧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单薄清秀。
她见到韩临,先是眼睛弯了,走近来扯住他的手不放,兴奋地啊啊叫。
对此佟铃铃见怪不怪,但看韩临不知如何是好,解释道:“她一路上见到好看的人都这样。”
唐青青呵呵笑完,开始打起手势,韩临望向上官阙。
上官阙笑了一笑,解释她手脚并用的话:“她说今天真高兴认识你,问你叫什么名字。”
韩临问她识字吗?上官阙说会读写,韩临便去铺纸,要写下自己的名字,但他右手不方便,见女孩子在旁眼巴巴地等,便把笔递给上官阙:“你代我写吧。”
上官阙写好递给唐青青看,唐青青见了又哇哇大叫起来,上官阙在旁说:“她说原来你就是韩临。”
韩临问:“她知道我?”
佟铃铃在旁插嘴:“她跟在你师兄身边,没听说过你才是奇事。”
上官阙把笔递给韩临,让他俩慢慢聊,于是一大一小开始写字交流起来,唐青青写字远远快于坏掉右手的韩临,在韩临艰难写字的时候,她便在旁托腮盯着韩临看。
他二人聊天,佟铃铃和上官阙去隔壁说正事。
上官阙拿住信时说:“你猜得到这是什么信吧。”
佟铃铃耸肩:“无非是让帮忙迁都的。”
上官阙笑了笑,说:“这件事早有定论,何必来问我这个退下来的人。”
佟铃铃说:“我们也是这个看法,但公主坚持要您看信。”
话讲到这份上,上官阙才拆信,佟铃铃注意到他手上的冻疮,问:“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洗衣服的时候没注意。”上官阙看着信,忽然问:“这封信还有别人知道吗?”
佟铃铃说:“没有,是直接给我的,唐小姐听说我要来,非要过来,我正好便借护送小姐的名头来了。”又问:“公主是不是拿暗雨楼为朝廷做过的那些脏事做威胁?”
上官阙嗯了一声。
佟铃铃感叹:“当年真不该惹上朝廷,想脱身太难了。”
上官阙折起信:“值得的。”
佟铃铃这时才想起当年为救韩临出狱,上官阙把整个残灯暗雨楼搭进去。
上官阙随手把信放在烛火上点了,问:“你手下藏在皇宫的暗杀侍从如今还联络得上吗?”
二人讲完正事回到韩临那里,见唐青青褪掉鞋袜,坐在铺了毯子的地上同傅欢翻花绳,韩临在旁静静写信。
佟铃铃去翻纸上谈话记录,见唐青青对韩临很感兴趣,都问到他闹饥荒前家在哪儿。唐青青打听帅哥一向起劲,这个佟铃铃清楚,奇怪的是韩临告诉了她之后,竟然主动问了唐青青的身世性格喜好经历。
时隔多年回暗雨楼,佟铃铃难得见到舒红袖两口子,饭桌上碰见,难免多说,越聊越公事,还是韩临打断他们,说正事饭后再聊。
酒足饭饱,佟铃铃留在上官阙屋内与两口子讲正事,双方均不肯让利,事越聊越僵,到头还是没结果,眼见再说就要吵起来,三人适时打住,到隔壁接孩子。
傅欢闹了一天,这时候困坏了,交到傅池手里时眼都没睁开。其余三人围坐打牌,佟铃铃旁观两轮,见韩临上官阙双双放水,觉得没什么趣味,夜也不浅了,便要带唐青青回去休息。
赢哪里会有够,唐青青不肯走,指着洗牌的上官阙啊啊地表达不满。
明明他也还在,我为什么要走?
佟铃铃骗小姑娘说上官阙待会就回去,这才哄得她穿上鞋袜离开。她们告辞不久,在转角处,佟铃铃往离开处一瞥,寒风呼啸声中,只剩黑洞洞的两所房屋并肩相依。
次日,佟铃铃特意晚些去,把唐青青交给韩临上官阙照顾。说来也奇怪,二人共屋,上官阙独自说些临溪的事,韩临伏案写信,一句话都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