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上官阙饭吃了一半便不吃,在一旁不住地咳,显然恶化,红袖私下让韩临劝劝他,韩临闷头不说话。
傍晚再睡,韩临见上官阙披条绒毯要守在椅子上睡觉,又听他一声声低咳,起身出门。
上官阙仍跟出去,却见韩临直奔自己房间,灯还没点着,韩临便摸黑拽出那只摆放位置没变过的药箱,从里头翻出一只瓷瓶子,倒出几粒丸药,递给自己。上官阙把药丸捏在掌心,要去倒吃饭时余下的茶水,韩临摸了下茶壶,又去烧了一壶水。
把热水塞给上官阙,韩临出门时踢了一脚门槛,有些愤恨:“你明明有药。”
上官阙饮温水润喉,淡淡道:“前些日子你也有药。”
韩临脚步一顿,没有讲话。
“我想试试你的做法,”上官阙带着药和水跟上韩临,室外凌冽寒风夹着他温和的笑意:“果然很开心。”
回到房中,韩临坐到他近日安睡的那张椅子上:“你别靠在这里睡了。”
上官阙服过药,拾起搭在椅背的毯子,又听韩临说:“你睡在这里,要是再生病,我不会再管的。”
上官阙还是不理,韩临说:“你跟我睡在床上吧。”顿了顿,又说:“你病死了,白映寒怎么对付她那一大家人。”
却见上官阙仍是慢条斯理地整着毯子,韩临不知道又怎么了,扯住毯子要说个清楚,上官阙却握住他的手,似笑非笑道:“我总要叠好,别着急。”
那双苍白的手十分冰凉,躺在被里半个时辰,摸过腰揽住韩临时,隔着衣料,韩临仍能感到洗衣的山泉水的寒凉刺骨。
这种羊入虎口的当口,韩临反倒没那么怕了,商量道:“以后衣服我来洗吧。”
上官阙把韩临拥进怀里,捏着韩临的喉结说:“小时候我们不是说好了,要痊愈才换吗?”
韩临喉舌发紧,没有回答,上官阙也没有继续动作,说完这话,便挨着韩临沉沉睡了过去。
他抱得很紧,次日一早韩临醒过来,都还在他怀里。他往常都比韩临醒得早,这时落在韩临耳边的吐息却绵长匀称。
那呼吸叫耳边碎发乱挠,有点痒,韩临伸手拨了一下,只轻轻一动,他便醒了。醒了以后,已经温热的手掌紧握住韩临的腰,确认怀里的是确切的韩临而非虚像后,他很轻地舒了一口气,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轻咳了一声,在韩临耳边问了声早。
第93章 折磨(上)
小孩子见了什么都想占,看见饭后韩临给上官阙递药,傅欢也喊着要,韩临当然不会给她,但她无法得手便哭闹,一桌人都不得安宁。上官阙便从那只药匣子里翻出点胡椒大小的黑丸喂她。见她吃得啧啧有声,红袖问那是什么东西。
上官阙:“逗小孩的糖,酸甜口,能治积食,韩临也吃过。”
韩临喝着茶随口一问:“什么糖啊?”
上官阙说:“陈皮糖。”
韩临呛住,咳了半天,没应他的话。
那治风寒的药吃了三天,上官阙勉强止住咳声,其间又喝了些清肺的药汁,病总算去得七七八八。
病好后,两个人分开睡,上官阙往往晨醒后换好衣裳就找来,连头发都要到韩临屋里现梳,看管得很严。
这天一早有人敲门,韩临当是红袖来送孩子,开门却是贺雅。
她笑道:“我准备带孩子下山玩两天,孩子师父不在,来找你请个假。”
时值寒冬,山上有风,贺雅听门内有人咳嗽,余光一瞥,见到镜前梳发的一道身影。
韩临侧过身,开门说外头冷,进来说吧。
贺雅笑着说不用,伸手往身旁一抓,道:“你不是非要跟过来吗?来了怎么不同你韩师兄问声好?”
汤婷从旁走出,低着头,非常乖巧的模样:“师兄好。”
闻声,镜前梳发的人转身,先看贺雅手边的汤婷,再瞧汤婷身上穿了件眼熟的夹袄,此后目光转向韩临,再没移开过。
韩临微吓,掐算着贺雅成亲的时间和汤婷的年龄,怎么都对不上,惊奇之余批了这个假,叮嘱两句一路顺风,母女二人便道别离开。
门一关,上官阙便去打开衣柜,衣柜里挂满自打送来韩临就没穿过的衣服,他视线一扫,有了确定的答案,转身坐回镜前。
破碎的镜面上映出千百个上官阙的面孔,均对韩临绽出薄淡的冷笑。
毕竟被怀疑的对象是年龄悬殊的师妹,韩临提下炉上煮沸的水壶,还是解释了:“她送我那根吊穗,我看她衣着单薄,把那件衣服当回礼了。我没有怎么样她,我也不知道她母亲是贺雅。”
上官阙突然说:“当年从龙门会回来,贺雅一连数天来看你练刀,后来却有两天没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但凡他这样讲话,指定不会有好事,韩临没应声,弯腰去捡地板上的断发。
上官阙自己说下去:“那时候她来敲门,向我表白。”
韩临只是一顿,继续对付地上的乱发:“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些。又不是我追了人家,人家就不能喜欢别人。”
“贺雅来嘘寒问暖,说想和我一起回金陵,哪怕做妾室。比别的逐利之辈都直接。”上官阙淡笑:“对于了解贺雅这个人的秉性,你知道这些比较好。”
韩临把杂乱的长发揉成一团扔掉:“哦,我知道了。”
太平淡了。对于年少倾心已久的女孩子,在了解她委身逐利的本性后,不该这样平淡。上官阙握紧木梳,梳齿刺着掌心,见韩临收拾好屋子出了门,犹豫片刻,刚要起身去跟着韩临,韩临便已回来了。
就见韩临从瓷瓶里倒出几粒丸药,又倒出热水,一齐递给上官阙:“吃药吧。”
……
去了旧病又来新病,上官阙日日碰凉水,有次着急,百密一疏,沾水的手见了寒风,晚上韩临就见洁白的手上起了一层红疮。韩临不让他洗衣服,但他就跟钻了牛角尖似的,往手上涂着药膏说无碍。
冻伤一旦起了头便很难止住,更不要提上官阙总要见水,渐渐的,红疮蔓延开来,有了血裂,韩临干脆把脏衣服藏起来,不给他,他这才肯用热水洗衣。
自从给傅欢编了竹蜻蜓,傅欢好像觉得韩临什么都会做,这天非缠着韩临被傅欢给她缝布娃娃,这个得现学,上官阙又在隔壁同红袖说事,韩临只好自己琢磨针线活。正边看孩子边寻思着,有人敲门拜访,是个多年不见的朋友。
佟铃铃见面先是道谢。
韩临把针线放回去,去盯着傅欢玩闹,疑惑:“谢我什么?”
佟铃铃笑道:“你让挽明月痛欲断肠,我当然要谢你。”
见韩临视线又回到傅欢身上,并不言语,佟铃铃又说:“挽明月在雪山。”
韩临一顿,说:“我知道。”
佟铃铃一笑:“你知道也没有去找他。”
这时候小女孩翻来翻去,不小心跌了一跤,哭得痛彻心扉,韩临起身去哄,又喂她吃了粒陈皮糖,好半天,她才肯抱着娃娃继续去玩过家家。
看韩临哄小孩,佟铃铃说:“他四处散布他到雪山的消息,你猜是什么居心?”
这时候傅欢过来把娃娃给韩临,扒在韩临耳边悄悄的哇哇叫,佟铃铃也不知道韩临怎么听懂的,就见他学着望闻问切,又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喂在娃娃嘴边,夸张地说痊愈啦,把娃娃给傅欢,让她自己去玩。
转过头来,韩临对佟铃铃道:“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佟铃铃道:“那倒不是,我送封信,顺便护送唐小姐来这里看看。”
“唐青青来了?”韩临收回盯在玩闹孩子身上的视线,转向佟铃铃,问:“怎么没见她?”
佟铃铃说楼主带她出去走走。
韩临问:“她是什么样的?”
这倒也叫佟铃铃惊奇了:“你没见过?”
韩临摇头。
佟铃铃说:“就是寻常样子。”
韩临问:“什么是寻常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