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雪停,众弟子招朋引伴,纠集了半山的人来探望韩师兄。他们是听到了上官阙的消息,可到底没见着人,多少还是发慌,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瞧瞧。
半天门才开,现出好俊一张脸,青年眉眼有些惺忪,见了众人,笑说:“这么早啊。”
众弟子见着韩临,心中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笑嘿嘿地讲起昨晚的误会,他们傻子似的到崖底找,没一个人大声敢说话,都吓死了,说话时把程小虎推出来,讲都是这个呆子的主意。程小虎仍有点余惊,上前摸了摸韩临,确定不是鬼魂回门,这才松一口气。
他之所以紧张,无非是因为知道的多些,韩临拍肩安慰他几句。
见韩临无事,众弟子又嚷着要去向上官师兄问声早,问韩师兄他可起来了。
韩临说往常这个点该起来了,瞧他们不敢惊扰的模样,便带他们去找。出门走了两步,韩临余光一瞥,见不知是谁在庭院中滚出一对雪人,圆头圆脑,很是童趣可爱。
韩临指住雪人,笑问:“你们什么时候干的?”
众弟子面面相觑,问:“不是韩师兄堆的吗?”
韩临摇头,当是堆雪人的弟子不好意思承认,便不再问,过去叫上官阙。
叫了几声没人应,韩临留他们在外头等,推门进去。上官阙还在休息,呼吸声微乱,先用手试,怕不准,韩临俯身将头抵住他额心,确实较寻常温度烫多了,显然发了高烧。
韩临摇醒他,问:“昨晚我让你回来吃药,你没吃?”
上官阙闭着眼:“吃了。”
拖出药箱找了几粒退烧药喂上官阙服下,韩临出门吩咐弟子们去告诉暗雨楼的人尽快过来,就说是他找。
众人走后,韩临在凉水中绞了条帕子,搭到上官阙额上。
暗雨楼的人动作快,韩临往炉上点火的时候便到了,恐怕是传话有误,来人见到屋中的韩临,显然迟疑了一下。
韩临看出来了,笑说:“也是,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韩临。”
“韩副楼主,我知道您。”
韩临点头,到炉上烧水,让他尽快找大夫,又交代带大夫上山的时候准备些现成的退烧药和常用药材。
扭头一看,这人显然还在迟疑。也是,前一阵闹得太大,这些人想必有些耳闻。
韩临叫醒了上官阙,笑说:“这小兄弟怕他们走开了,我会趁病杀了你。”
上官阙眼都没瞥开,下令:“照韩临说的做。”
等人走开,韩临喂上官阙喝了点温水和粥,又绞了条帕子换上。
收拾时韩临见屋中盆里全是自己的衣服,想起前些日子上官阙的无微不至,很不好意思。如今当然不能再给病人洗,他提水进来,准备顺手把自己这些衣服洗了。
最近没怎么吐血,身上的疤也都结痂,用温水洗是最方便的,不过保险起见,洗之前韩临还是把衣服拿出来翻看。拿起的第一件衣服,衣上没沾血迹,有的只是干结的白色斑块。都是深色衣料,白污溅在上头,相当刺目。韩临顿了顿,没有再看另外几件,倒水进盆,撕去手上的膏药,搓洗起那些干结的糟污。
搭完衣服,暗雨楼的人骑快马带大夫回来,韩临扶下马背上七魂丢了三魂的大夫,嘴里说着惊扰先生了,快步扯住大夫去瞧病号脉。
大夫一会儿说上官阙风寒受凉发热,一会儿又说积劳成疾,说得盘根错节,韩临也搞不明白。看诊时佟铃铃和唐青青过来,见众人脸色凝重,唐青青嚎啕大哭,把上官阙都吵醒了,比手势说只是发烧。大夫说这几天以清净养病为主,韩临听出话底意思,叫佟铃铃带她回去,这几天先别过来。
考虑到天冷,来送的药凉得快,韩临闲来无事,就来给上官阙熬药。韩临闻不得太浓的药气,屋里气闷,他又不能走开,洗净了砂锅,把炉子提到门外熬药。
等着熬药,韩临拿药方同医书上的一一来对,瞧都是什么功效。他想多少学点,往后上官阙再喂什么怪药,或许他从药方里能看出来。
临近中午程小虎又找来,问是不是他昨天的胡话,把上官师兄吓着了?听说昨日雪天,他出门找韩临时,穿得不厚,也没打伞。
韩临有些自知之明,知道就算吓着,也是自己吓的,安慰他说没什么大事,吃过药又扎了几针,如今烧退了。见他仍在懊悔,韩临便换言道那你去给我熬药吧,我们两个总不能都倒下。
午饭吃过肉粥,喝药时,上官阙余光扫到原来装衣服的空盆,显然怔了一下。
韩临说:“我洗了。”
药在口中吞着,上官阙半天没咽下喉。
韩临把药碗收走洗了,没再说话。
大夫说这副药是发汗的,韩临又抱了床被子盖在上官阙身上,下午见睡着的上官阙连头发都湿透了。发汗最不舒服,韩临给他擦脸上的汗,摸到眼罩湿透了,伸手想摘掉,却被偏头枕住了手。
上官阙淡笑:“怎么,又想看我取乐?”
像是被刺了一下,韩临抽出手。
之后他再不靠近上官阙,只在屋中扫扫这个,擦擦那个,上官阙看见:“你安生坐一会儿吧。”
韩临发问:“以前不是你要我看见哪里不整洁就赶紧打扫的吗?”
上官阙笑说:“是。”
又自顾自收拾了半天,几次回头,总触上上官阙的目光,韩临停下问:“是不是我到处走吵到你了?”
上官阙轻轻摇头:“没有。”
韩临哦了一声,却坐下不再动,去看临溪近日的采买单。看了一会儿,韩临管上官阙要先前裁缝的地址,说想出钱为留在临溪的弟子们做身过年穿的衣裳,当昨日到崖底找他的谢礼。
上官阙讲今年是赶不上了:“这位裁缝量体裁衣,各人的身高尺寸量好寄去才能做。又要考虑工时,如今离过年就剩五六天,山上弟子还多,不提各自挑的款式,按一个款制衣,只怕做成送来,上元节都过了。”
“也成,衣裳又不是只能过年穿,年后照样能穿。”韩临拍下版,“让裁缝送几件样衣过来吧。”
上官阙提醒:“附近有成衣铺,下去挑挑,能赶上过年。”
韩临摇头:“成衣太挑人。山上这些小子们,细的胖的高的矮的,穿那些不会舒服。”
这件事告诉众弟子,他们兴致缺缺,反倒提出想换成暗雨楼的楼服。韩临笑说那衣服有什么好的。他们人人志向出师后加入暗雨楼,讲见过暗雨楼的人上山送信,黑衣长靴当真是威风凛凛,神气极了。
原本的的谢礼要给,他们的这个愿望韩临也想满足。不过使钱的事好办,这事却得求人。虽说以前这玩意韩临一年穿两百天,但于外人管束得很严。说到头还是得去管上官阙要。
上官阙听后笑了一声,也问:“怎么想要这个?”
韩临有几分自觉:“我教唆的。”
那半年他整天提暗雨楼的强盛……
发过汗,烧降了许多,上官阙下床叫住往浴桶中倒热水的人,写封手信,吩咐他们带众弟子去记身高尺,到附近的暗雨楼的库房里找找,尽量赶在年前把冬衣送来。
随后上官阙沐浴,韩临避到门外熬药,中途程小虎端来韩临自己的药,兴许是这天闻多了药味,韩临喝过药竟没吐。
等众人收走浴桶,韩临给上官阙送药。上官阙接过便喝,也不问药的来处,再没有此前教训他提防吃喝时的样子。
他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没由来的叫人火大。
“你就不怕这是叫你傻笨的药?”韩临恐吓:“一旦你笨了,我想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你不会让我落到遭受别人欺辱的地步,你对我最过分的无非是泄欲。”喝完药放下碗,上官阙意态闲适:“你对我又硬不起来,我没有必要怕。”
谁想得到前些日子气他的话被他这样用?
韩临皱眉反驳:“等等,谁要找你泄欲?”
上官阙吃茶漱口:“吃了糖朝我发人来疯的,除了你,我可不记得还有别人。你还记得那时候你都对我说过什么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