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有一株好大的花树,花白胜雪,歪斜着横盖绿水,有些花枝探到桥上。
走过树旁时,韩临随口问:“这是梨花吗,长得可真大。”
桥下撑船的老人笑说这树长了得有好多年了,我们都叫它“桥头的歪脖子树”。
上官阙抬头去望这树雪白,告诉韩临:“这是棠梨。”
一旁路人奉承道公子见识真广。
上官阙摇头,取下勾住韩临衣角的一段花枝,道:“我父母坟前也有一株。”
说完,便觉腕上的掌劲大了许多。
沿河不少医馆药铺,一连去了三家医馆,挨个诊脉,却得出了和昨日一样的诊断。韩临心下起疑,又俯身去抵上官阙的额头。
一旁的大夫见二人额心相触,目光扫了一个来回,低下银眉去整理药材。
额头分明是热的,可他也不能串通如此多家医馆的大夫。
韩临将信将疑问上官阙:“你真不是发烧?”
“不是,”上官阙看着韩临说:"我是高兴。
低烧和爱情是一样的症状。
韩临什么话都堵在了嘴里。
末了上官阙让大夫开些去火气的花茶,也不算空手而归。
早先与车夫商定过碰头地点,这第三家医馆恰好离碰头处很近,只隔着一条街。这日天朗气清,二人漫步前往。
正值踏青出游的时节,路边有许多摊贩,韩临还被小贩劝说买了袋没见过的果子,他学会谨慎,买前还问常看草药书的上官阙这果子有没有毒,能不能吃。
上官阙告诉他没有毒,可以吃。
韩临放心尝了一口,哪成想酸得脸都白了。
韩临质问:“你明明告诉我可以吃。”
为止住笑意,上官阙微咳一声:“是可以吃,但是不好吃。”
上官阙对这些民俗玩意兴致不高,唯独在书摊上停步。
那些书衬着脏旧的破衣服摆在地上,摊主老头正竭力向游人介绍他这些宝贝的来历,讲柳嬿乃魔教护法,酷爱藏书,收藏魔教知名练武经书,世所罕有,足以移经易脉,藏于深山,内有呆尸护守。他摊前这些典籍,便是他到柳嬿的藏书阁盗来的,如今家贫,拿出来寻找有缘人。
骗子的惯词而已,倘若他真有盗书的本事,这些典籍也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价值连城,他可以找去黑市,没必要在此处兜售。韩临如此想着,转眼一看却见上官阙听得入神,甚至矮身去捡了两本拿在手中翻阅,不免舌底发酸。
当年那部心法没后半卷,算是毁了他师兄,韩临知道上官阙有心结,便指着上官阙手中的两本书,问售书的老头什么价钱。
老头故作高深,眯着眼说可是很贵的,韩临笑说那也总有价钱,老头眼睛左右上下打量着两个人,清了清嗓子,报出个数目,又说还可以减。
那数目也就够买三四袋方才的酸果子,韩临痛快取钱给他。
见上官阙翻了一路那书,韩临渐渐也有些敬畏,又瞧那书上只是古语县志,忍了好久方说:“真有什么奇诡之处吗?”
上官阙摇头:“这是假的。”
韩临愣住:“那你看了半天在看什么啊?”
上官阙道:“因为这是你送我的。”
韩临觉得今天给他捉弄了好几次,搓了搓耳朵说:“你别这样。”
上官阙笑着又去看县志。
第99章 兄妹(下)
出了月子,白映寒要到锦城散花楼收一笔款,散花楼是眠晓晓的地界,担心她为自己的事为难白映寒,韩临执意陪同,上官阙便也同去。
饶是白映寒都觉得有些兴师动众,向她哥哥提起,她哥道:“他想去就一起去吧。路上多个人,也好帮衬。”
收账当日,上官阙留在客栈,并未一同前往散花楼,不然白映寒左边一位楼主,右边一位副楼主,不像收账,倒像是堵门砸场子讨钱的。
韩临全程陪着白映寒交涉,见二人双双诉苦谈恩情,打了半天太极才开始谈退让的条件。管事打探过口风,起身说这事自己做不了主,得同上头人知会一声,又瞧这日天晴,差人带二位到院里走走。
逛了不久,韩临听见犬吠,分花拂柳寻去,自花丛中拎出一只小狗。白映寒凑过去瞧,这狗满身花墨点,肥嘟嘟的,简直丑极了。
韩临一面拿手指逗狗,一面随从这狗叫什么名字,怎么有獒犬的头版。
一旁的随从答说叫小花,韩临喜道我家也有一只叫小花,白映寒歪过身瞧,说这是只公狗呀。虽说哥哥戴了面具遮去上半张脸,但白映寒仍能从他下半张脸见他高兴,喜道这样巧,我家小花也是公的。
随从看韩临有兴趣,说起这狗的来历,讲眠楼主的母亲过年时候过来,带了只威风的獒犬,那大狗发情,骑了散花楼看门的狗,上月母狗生了好几只狗崽子,为把小狗送人,可头疼死楼主了,好在除了这只丑的,其它小狗都有了着落。
白映寒见哥哥听到獒犬便来了精神,把小狗揣到怀里,开始向随从说獒犬的形貌,越说眼里笑意越浓,末了拿鼻尖蹭蹭怀里这只丑狗,笑道:“原来你是阿懒的崽。”
不久后管事遣人请兄妹二人回去,韩临仍抱着狗。管事笑着握过手,道还请白家主同我前去办些手续,订立今年的桃花契。又看向韩临,笑道我们眠楼主想同您哥哥讲些话,可否方便移步。
韩临不太想离开白映寒左右,但也的确有话要同眠晓晓讲,正迟疑,听白映寒小声说都是老朋友,不会有事,默然点头,抱狗随领行人前去。
进门只见一块极大的屏风,对面坐着一女子,身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今年四月的天这么好,你说金阿林还在下雪吗?”
听这话声,是眠晓晓无疑。
韩临低头戳狗耳朵:“恐怕还在下吧,那地方太冷了。你们没有写信劝他回来吗。”
屏风那头的人冷笑道:“该写信的不写,我们这些人瞎凑什么热闹。”
小狗追着手指磨牙,韩临轻轻逗它:“没什么该不该的,你们是朋友,劝劝他也很正常。”
“我的信有用他早回来了,我的信有用你也早该去找他了!我明明把徐永修的书信给了你。”
韩临顿了一顿,弯腰把狗放到地上,看向屏风:“原来是你。还要多谢你。”
眠晓晓非常烦恼,她手里那个秘密捏得太久了,接到挽明月要去雪山送死的消息更是坐卧不安。
当年上官阙请徐永修到锦城为韩临看病,徐永修太有名气,她当年想留个徐先生的一纸半稿,权作纪念,是以那封为茶水所污的废信才能歪打正着地留下来。她手里捏着这个秘密,跟烫手山芋似的。
她承认,当年她见韩临在上官阙手里活得不人不鬼,是有过假慈悲的想法。只是散花楼多年靠中立嘴严安身立命,她到底也是个有头脸的人,怎么做得出泄密这件事!何况她没那么好心去顾韩临死活,便没必要冒犯上官阙。
那回她本以为是跟前几次一样的小打小闹,结果挽明月驱车前往雪山,韩临在白家待到开春,转眼要陪上官阙前往洛阳参加舒红袖女儿的百天宴。她知道闹大了,他妈的,这时候她手上足以离间韩临跟他师兄的秘密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消息送出确实有效果,当天便听说韩临离开洛阳,不过并未北上燕北雪山,而是南下回了临溪。
眠晓晓尖酸道:“你们师兄弟又混到了一块,谢我什么?谢我锤炼你们感情吗?”
狗还想让抱,咬着韩临靴腿叫,韩临只得又抱它起来,回眠晓晓的话:“谢你叫我得知真相,不再糊里糊涂给上官阙骗。”
眠晓晓气极,另找韩临的麻烦:“把狗放下!这狗我就算扔到外头,我也不会给你养。”
韩临失笑道:“好,我放下,你别扔它出去。”
眠晓晓道:“我偏扔!”
韩临:“那我就守在你们散花楼外面捡回去。”
眠晓晓:“不许你捡!”
韩临笑说:“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