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阙问:“你能靠近我了?”
韩临嗯了一声,说我们年前去趟荆州也可以。
上官阙摸着韩临的脸:“你不用这样。”
韩临讲不出话,喉底只发出些含糊的声音。
看他坚持,上官阙答应了此前的提议,捧住韩临后脑勺,接受着他的交换。
结束的时候韩临呛得直咳,边咳边垂下眼睛,倒没吐出来。
半天上官阙才回过神,低眉去看,见韩临闭着眼,脸色煞白,唇角鲜红四溢,口中裹满了血。
给上官阙握住肩膀捏着下巴摇,不停唤名字,韩临半睁开眼,听话吐掉了东西。满口红白相交,这当口吸进点凉气,韩临又开始咳血,猩红源源不断顺着下巴蜿蜒流到了脖颈锁骨,却还在不停用袖口擦粘在上官阙身上的血。
九月底,白映寒回信说恰好要在金陵谈桩生意,会带好几个乳娘看着孩子,她无碍,那时韩临给大夫轮番骂过几遍,离不开金陵,只得同意了。
过些日子,金陵骤冷,城中的上官府别院改修完,通够了风,开始渐渐地置办东西,往里挪行李。
徐家的少爷小姐随父母到乡下做客,小孩子长得快,不出一个月,徐家大小姐再去看那只荷花缸已不用垫起脚,她扒着缸问一旁的英俊男人:“上次的那朵花呢?”
英俊男人一面为她妹妹绑辫子,一面为她解答:“莲花谢了,看见那个蓬头了吗,那个就是原来的花。”
她很遗憾:“花死了呀。”
男人告诉她:“只是花期过了,明年还会再开。喜欢的话,明年翻缸送你一截花藕。”
她拍手说好,又牟足了劲去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那条美丽得好似涂血的红鱼。
她好奇地又问男人:“我爹送的那条红鱼去哪里了呀?”
韩临没有答话,她娘过去拧她耳朵:“你好多问题啊,有事回家问你爹去。”
晚上一行人从乡下乘车去徐永修的寿宴,徐大夫悬壶济世,寿宴来了许多有头脸的人物,酒过三巡,聊起天来。
徐仁正在给小妹张罗夫婿,媒婆拿来许多适龄青年,他一时定不下主意,便在酒宴上拿出来给大伙听,让帮着选选。
说来说去,各有各的缺点。
席间有人说了个人名,讲这人聪明肯上进,有名的孝廉,家底不富贵但殷实。
徐仁面露难色,顾莲心直口快替他说了:“这人长得丑,我们家小妹见了一面就哭了。”
徐仁说是啊可是长得俊的是给人捧着长大的,不会疼老婆。
也有过来人,讲不如叫小妹自己来挑,或许小妹不在意有些缺点,家里人再怎么想,日子也是人家两口子过,哪个人没点毛病啊。
徐家大小姐童言童语道:“上官伯伯就没有毛病啊,连戴了眼罩也很好看。”
徐仁恨不得捂上女儿的嘴,但这时满桌人视线都已投向喝醒酒茶的上官阙,顾莲则拿余光瞄坐在上官阙对面的韩临。
重阳生辰次日,韩临把话说到那个份上,顾莲亲眼目睹,为这对师兄弟的一角冰山心惊之余,以为二人要僵很久,可次日见韩临与上官阙照常言谈,仍纵容上官阙干涉。
脾气再好的人,都不至于冰释前嫌得这样快。何况那日后,韩临私下曾向她问过寿限,那模样,像狱里的人问刑期。
偏偏同上官阙相处,韩临又是那样的不动声色。从前有阵子,韩临心情不愉引得身体不适,如今一想,那便是后来吐血的前兆,可那时韩临却说不想麻烦上官阙,不让顾莲告诉他。
她想除了惯坏对方,叫人愈发得寸进尺,没一点好处。如今忽而转念一想,又觉得既然活着是被折磨,那么紧逼之下尽快死掉,反而是解脱。自身的生杀之权交给了对方,对方一手促成,也怨不得旁人。
这想法有些渗人,顾莲不敢再往深处想,改专注眼下风波。
婚配的事绕到上官阙身上,众人都能说上两句。
这桌人岁数相仿,自小在金陵的同辈人,哪个不知道上官家大公子?有副气派的相貌,周身清雅,却偏好喋血长剑,江湖间浮沉数载,权势,地位,都尝够了滋味,退隐归家重继祖业,真是活够了本,不枉人间走一遭。
只是洛阳龙门会世人皆知,上官府血案至今未破,多年间也从未听过他涉足情场,如今回到金陵,一家只剩他孤孤零零的一个人。
作为朋友,上官阙处事周到,大家都肯帮忙。同辈的朋友来了兴趣,挨个帮着提合适的人。
毕竟是自家女儿惹起的事,徐仁不得不关注众人谈论的中心,看上官阙浅斟慢饮,并未说话。
徐仁又移目到他对面,见韩临转着杯子笑,像在听热闹。
几方竟争论起来,满桌吵嚷,有人认为过日子,稀里糊涂就过去了,眼光别太高,有人讲眼光自然要高,逐条讲家世品性,上官家大公子多么好。
另一家的小少爷在旁听着,也跟着附和说:“是呀,上官大公子那么好。”
也是这时,上官阙搁了茶,目光定在韩临身上,残烛下肤白似细瓷,笑说:“我不好。”
韩临转杯的手指一停,眼睛抬起看他,又垂下。
不久上官阙捏捏眉心,说有些醉了,得先行告辞。
韩临也起身离席。
浓云蔽月,二人沿徐府长廊往回走,宴局火热,此处却空落寂静,纱灯为秋风吹动,映亮廊下风卷来的零星枯叶。
踩着枯叶,或许是方才择婿的事勾起往事,上官阙讲:“我知道你看不上你妹夫,但那时候你妹妹的当务之急,是缺一个有白家血缘的孩子,找个她愿意亲近的人最紧要。等有了孩子,生下来若是女孩,便寻个男婴,凑成一对,宣称是一胎双子,安抚住白须昌。并非亲生的男婴,等白须昌身故,大可过继给缺乏子女的白家旁支养。至于这个妹夫,倘若他有什么对不起你妹妹的事,我会解决这个问题。”
韩临停步:“映寒知道这事吗。”
“这番打算,我告诉过你妹妹的养母,她默许了。不过白须昌死前,你妹妹产下两位公子,这番谋划并没有用上。”
捏紧的拳又松开,韩临道:“多谢你为她考虑这么多。”
“嗯。”上官阙转身忽然靠近:“有时候我也没有那么不好。”
脸前酒气乱撒,韩临意外地眨了眨眼。
生辰加之后来那几番大闹过,为防韩临的身体在筋脉疏通前再有差池,徐大夫给韩临的医嘱是这两个月不要让上官阙近身。
这医嘱实际是讲给另一个人听的。
牵涉到生死的事,上官阙很守规矩,近日来与韩临见面,同吃同住,除去拿抹眼睛的药涂韩临手背的烟疤,都避开了肢体接触。韩临倒不当回事,有次还故意走近去招他,挨了他扫来的眼刀。
就连今日一同来参加寿宴,虽是同桌,也坐在了相隔最远的对过。
宴上他没喝太多酒,此处又是给医嘱的大夫家的走廊,韩临静静同他对视,等他主动避开。韩临是不能躲的,怕上官阙多心,又要费尽心思解释。
吻忽地落下来,舔过齿关,缠弄着唇舌,似乎要将韩临的呼吸也吞尽。
待到气短,上官阙抬起脸,手指紧叩着韩临的腰,责备韩临的不是:“我有点累,也怪你方才吃了甜的东西。”
第108章 加刑(1)
等搬进去,方知金陵城中的上官府别院,说是别院,实际是很大一方宅院,栽有许多林木,有些地方树太密,抬头都看不见天色。
宅中最老的是株乌桕,栽在主屋窗外的亭子旁,枝干勾折。时值十月,乌桕叶红绿杂色,间有金黄,衬着院里白墙,常有雀鸟落在枝头鸣叫。
徐仁说乌桕树是从姑苏娘家挪来的,废了很大功夫。上官夫人是姑苏那儿的习性,爱捣腾园子。初嫁过来,不太适应上官家宅,便搬出来住。此处离上官家药铺近,陈设都按照她的喜好布置,很多林木。后来他们生了上官阙,老夫人那头退让一步,这才搬回老宅。
韩临问上官阙的母亲原来是姑苏人?
“祖籍是,小时候随家搬来金陵做生意。家中双亲均是姑苏人,她说话喜好都是那里的样子。”徐仁又问:“你没听出来上官说话口音带点姑苏腔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