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错那一句话,尽管早已解释清楚没那个意思,却不知道要被翻旧账计较多久。
韩临半趴到他身上,舔吻他的下巴,喃喃重复着取悦他的话:“我跟着师兄,哪里都不去。”
那采补功法韩临已练到第四重,近一年,得益于床上的荒淫,他的身体养得很好,功力恢复得相当快。凡事越往高处攀,便越缓慢,这教韩临更不敢懈怠,便也像如今这般,难得让上官阙在床上得到些好处。
上官阙满意韩临的反应,重运内力,纵容他的索求。
归程一路碰见寺庙古刹月老祠,韩临总要去看看人家的珠穗,偶尔也会求点零碎。
金陵药铺攒了许多事要断,归家后不及休整,上官阙放韩临去医馆复诊,自己当日到药铺去忙。深夜回到家,见屋中的韩临叠腿坐在地毯上,折了一地的金元宝。
瞧上官阙回来,坐拥金山银山的韩临招呼他也来叠,说:“明天是清明。说起来,到金陵这么久,我还没去拜祭过你爹娘。去年这时候咱们在外地,今年正好能赶上。”
上官阙坐在桌旁接过金纸,不发一言地叠。
韩临察觉出他情绪不好,放下手里的事,起身走近问:“你不想去上坟吗?”
那金纸怎么也折不对,上官阙少见地做不好一件事:“从前活生生的人,如今却成了竖起的碑。”
当年的人祸太突然,有这样的心结是难免的事,却也始终要解开。
韩临单膝支地,握住上官阙的手,教他叠纸:“我爹娘刚过世的时候,我也是这样,不敢直面他们的坟堆。前些年,我去跟他们说找到了映寒,顺道给坟茔除草培土,莫名踩空,跌了一跤,摔在坟上。那天日头好,晒得坟上的土松软暖和,像爹娘抱住了我。我一点也没摔疼。他们一定很想我,才会这样借机抱抱我。这么多年了,你的爹娘和弟弟妹妹一定也很想念你,去看看他们吧。我陪你一起。”
一只饱满的金元宝在两人手上折出,上官阙虚握着它,盯着膝前的韩临半晌,点了点头。
韩临剥开上官阙的手捧住,献到他眼前,笑道:“你看,这只元宝叠得真好看。”
清明时节,一早下了场雨,到地方才停。
顾莲曾说上官家祖坟风水很好,这才冒青烟出了上官阙,韩临听她说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到了地方,眼见山环水抱,才有点明白她为何那样讲。
薄雨收寒,远山含着早雾,四野青蒙蒙的,溪边垂柳上栖了几只白鹭,一派春意空阔。
步行过去,打远瞧见坟前一树棠梨,这时节开得正好,他们来得早,看守坟场的人还未来得及清扫,坟茔碑上落了一层稀碎的花雪。
瞧见这样,韩临挽袖要去折柳枝打扫,上官阙拦住他,说:“母亲喜欢这样。”
听了意见,韩临撒开纸钱,又和上官阙插香摆酒,垫铺黄纸,摆上金箔银箔。
上官阙引燃了香,解释说:“母亲喜欢树木花草,却闻不得花,总打喷嚏。然而实在喜欢,蒙着面纱捂着口鼻也要看花。她早就吩咐我们,以后要在坟上种一株花树。挑过很多,最后选了棠梨。”
抬眼望着花树堆雪,韩临想起上官府别院地砖上印的花,廊顶彩绘的花,门头檐角的雕花,没有一株活花,却处处都有花的痕迹,笑道:“原来是这样,好有趣的人。”
上官阙望着隆起的坟茔:“当年她在临溪见过你,也说你很有意思,怎么能有那么多话要讲。”
韩临单膝跪地,捡起几张纸钱,依次折成花,投入火中。
起了点风,烧香和烧纸钱的烟火尽往韩临脸上扑,韩临也不避,上官阙提醒,韩临笑着说:“可能是你爹娘在问候我。”
栽有棠梨的坟旁,依次埋着上官阙的弟弟妹妹,韩临去为他们摆上时兴的糖果,从各地寺里求来的安魂穗子,望着墓碑挨个记下他们的名姓,逝去时的年岁。
又去祭拜过先祖,打道回府时,走过棠梨树下,未修的长枝勾住韩临的一缕头发。不想伤毁这花树,韩临不得不停步,等上官阙帮他分开。
远处来了一阵含着雾气的风,又细又轻,坟前的棠梨花乱雪似的落了一身,零零碎碎沾在二人发梢鬓角。
等候的时候,韩临注意到远处有块宽敞的空地。
上官阙指着说:“这是留给我和你的。”
韩临不记得自己答应过这事。
见韩临欲言又止,上官阙理着师弟被火燎焦的发尾,却没有拂掉发上粘的落雪白头似的碎花,让步道:“那我们掺在一块的骨灰分成三份,一份埋在金陵,一份埋到你的家乡,还有一份,埋去临溪后山。”
上官阙说完,紧抿着唇,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韩临,等待答复。
很多年没见他这样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期待,韩临叹了一声,在上官阙父母的坟前花树下答应道:“好。”
清明后一日比一日暖,宅院的进度较预计还快了些,池塘都挖好了。过去瞧进程,聊天的时候,工头听说韩临下午要给去年养的莲花翻盆,便叫他送些结的莲藕过来,栽在这方塘中。莲花是有灵气的东西,自家栽养的,总是与旁人千挑万选的不同。
采补一年,丹田阴寒气也较从前弱了些,除了晌午,眼下韩临还能在晨起晚间使刀。
他们没有在金陵留了太久,很快便动身前往洛阳。路上饮马喂草的间隙,韩临都能寻块空地到空处施展尝试。每逢改上官阙的剑法有了困惑便跳下车握刀去试,如此一来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迎刃而解,较之从前空想,快了许多,慎重地改了这样久,总算到了收尾的时候。
那次与邵兰亭聊天,韩临提起帮上官阙改剑招,邵兰亭与他说笑:“他那样折磨你,我还以为你要用些手段回敬他。”
“人世间太多意外了。重要的人,或许今天还活着,或许明天就不在了。”韩临道:“既然到了现今的境地,也确定了感情,我想尽我所能对上官阙好一些。要是以后有什么万一,至少我尽力了,我不会后悔。至于上官阙……”韩临停顿很久,才开口:“我祝他永远不会后悔吧。”
那时邵兰亭评价道:“你这是纵容。”
韩临也承认:“人难免纵容喜欢的人。”
其实当年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只是那时候知道武学这件事上,他师兄始终堵着一口气,韩临能少提都少提了。后来上官阙忙,韩临也忙,有点空净吵架折腾了。
这些年韩临也遭遇了变故,经受了一样的酸楚,韩临推心置腹地想自己能为再握起刀高兴,上官阙一定也会有精进剑招的想法,何况他曾主动提出过切磋。
喜欢的人有这样的想法,韩临自然要帮。尽管都知道上官阙不大可能实现最初攀到最高顶的抱负,却也聊胜于无。学武之人,没有谁喜欢原地踏步。
夜晚客宿古观,二人提灯穿过一片碑林,寻到空阔处拆练招式。
古观黄墙,海棠初开,林木间杜宇声声,韩临向上官阙细细讲起改的那些衔接与应对,先讲实战时拆招人每一动作是何意,又讲长剑应对时,何处出剑要利落,何处要迂回。
上官阙悟性强,学东西快,无非是少与人生死相搏,缺了实战,而韩临多年行走于生死间,对这些最为精通。
指点过一番,再放上官阙到庭中施展剑招,便见一招一式,极得要领。
上官阙收剑回来,沉默半晌,忽而向韩临道谢。
灯影里的上官阙,寻常神色中的稳重镇静尽数隐去了,面上是一眼望得到底的简单。目光中晃动的烛影,似是进境的喜悦催发了沉寂已久的意气,恍惚间现出些少年时悟得剑道的神采。
好久不见。
韩临长刀出鞘,反手握刀,拳掌相抵笑道:“师兄,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埋头于书案数月,数次苦思到深夜,为此还引出酸痛的误会,桩桩苦闷,待到韩临望见上官阙如此,都被一笑泯尽。
第117章 绝路(4)
再回洛阳,一是来说服一位多年前上官药铺的老管事出山,他与夫人这段时日在洛阳暂住赏花。二是经引荐,到一位名医那里看韩临的手腕,大夫瞧过后说恢复得还不错,让他多用多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