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路上,他俩这么一闹,四周的人都往这边看,挽明月微红脸回身:“谁要你带!”
“那真是见了鬼了,看来我一路上是带了什么来?”韩临故意把声音越说越大:“谁能想到轻功那么好的人,骑马都不会。”
挽明月丢不起那个人,决定及时止损,不和他过多纠缠,侧脸躲着众人的视线去订房。
挽明月不是不会骑马,只是在马上颠来颠去头晕,倒是能将就着走,可他头昏握不准方向,慢吞吞的。用轻功,从临溪到洛阳不知要废多少双鞋,显然不现实。他师父给他匹温和的马让他边骑边适应,说又不是多难的事,哪怕刚开始慢点呢,于是他一众师兄弟人都走很远了,他还在后面溜着,给晚出发好些天的韩临和上官阙追了上来。
挽明月刚开始不知道他俩为什么那么晚出发,后来从俩人路上的只语片言里听出来,上官阙本不想来这次的龙门会。理由他们两个都没有提。最终是韩临缠着他,说想和师兄一起,和师兄一起他不紧张,上官阙才答应的。
那匹温和的马一般跑得跟头驴似的,偷跑倒快如疾风闪电。
韩临得知那匹慢得要死的马从他手里跑了,笑得差点把店家桌子给拍烂,挽明月气得瞪他。但大家认识这么久,不可能把他单一个撂路上,后半程韩临让他坐在自己后头。挽明月就揽着韩临的腰,发晕时把头埋在他肩上,被带了整整一路。
天天贴着,这两年消停下来的闹劲又涨上来了,上官阙开始还管,到后来都懒得理这两个人。
一马骑两人,要顾忌着马的状况,路上休息得很充分,时间就不太够用,到这里没有休整的余裕,当夜就要去龙门会前日的晚宴。
时值九月,洛阳虽非汴梁,也四处种着菊。空气中菊香浮动,金谷园四处摆着烛台,烛影重重,喧哗声与酒气胭脂气混作一团。
前半席上官阙还在,告诉韩临奇形怪状的菜别碰,他吃不惯,别再吃坏了肚子,影响明日比试。
韩临有他盯着还算老实,后来专门来见他的人太多,又被人拉着出去介绍人认识,有不少是他的世叔,不好拒绝,为不打扰一席上的人,就从席上走开了。韩临这才能图个新鲜,乱试菜吃。
当夜晚宴有几道甚是奇怪的菊花主菜,韩临夹了一筷子就不再碰,暗地里跟一边的挽明月说好难吃,别吃。
他俩向来闹完就和好,中间两个缓冲都不需要有。
宴会很晚才结束,挽明月到前面去看轻功好的前辈比试,回来见韩临枕臂在没一个人的圆桌上睡了过去。
他正思忖着叫醒他一起去找上官阙,不远处上官阙被簇拥着回来。
他眉眼倦得很,一身酒气,疲惫地与人周旋,将人送走了,回过脸来看见空落落席上的两个人。
“人太多了,抽不开身,该叫你们早点回去的。”上官阙撑在桌上喘了几口气,捏了捏眉心。
挽明月随手抓了个苹果咬了一口,问他:“你今年真不参加比试?这可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下次再举办可就是五年后了。”
上官阙低头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挽明月又咬了一口苹果,望天:“也是,你早就够有名了。”
他接着一鼓作气,把剩下的苹果全啃了:“我这次可能就不回去了,出来前跟我师父说好了。要是有了点名堂,就到天下闯一闯,先进个好出头的门派,剩下的,边走边说。”
“以你的轻功,明天会有大名堂的。”上官阙给自己倒了杯菊花茶醒酒。
“借你吉言。他就交给你了,我困死了,先回去抓紧睡了。”挽明月站起身朝他抱拳,转身使轻功回去了。
园内家仆开始清扫残局,四周的烛都燃到了头,骨白的烛泪堆结在烛台的铜座上,四下光芒黯淡。
上官阙靠坐到椅子上,一双眼看着满桌的残杯乱盏,晦暗不明的环境下,脸上不剩一丝神色,只缓缓将壶中剩下的花茶喝完。
再也倒不出茶,他才停了手,仰天看着漫天的星辰长出一口气。
“明天看来是个好天气。”
他轻声说完,重拾起笑意,转过头轻轻推了推韩临的肩:“阿临,回去了。”
……
次日一大早去龙门山,韩临起初在马上精神不济,路程到一半人就精神了,你一言我一语和上官阙说起话来。马快,没多久就到了邙山脚下,自马上朝山道看过去,乌泱泱的,不少背着提着武器的人。
二人互相抓着手臂挤过人山,再到底下登记处报上名字。
这日太阳毒,天是被炙烤的蓝。此情此景人们的心情,酷似陶窑中前途未卜的瓷土。
上官阙领着韩临沿着树荫爬山,路上轻声跟他说不用怕,照常打就行。又说,遇见烂的、平常的、一般的、还不如你平常那些师兄的,都不要上,省省力气,他们不是你的对手,有的是人替你去打。不要鲁莽,你够强,看到值得你出手的人,再上台去。如此,于你,于这个赛事都有益处。
上官阙名声大,脸够排场,一眼就能认出,半路招来不少拜看的人,待行到山顶,同行的一大片,都够得上一个小门派。
接下来的路就是韩临自己走了,他告别师兄,提着刀鞘中的刀下到比试的行列中。
比试选在龙门山侧一处百年前干涸的湖泊,四面高,中心处凹陷低洼。四面沿壁凿出供人观战的席列,中心低洼处是比试的擂台。
太阳在头顶煎熬人,上官阙出了一身的汗,一眼望着下面的情形,仍要应付身边的人,不少人这次见他,例行的自报家门之后的第一句话都是你真不参加比试了?不过这也不稀奇,有不少名声早已在别处显赫的人是不参与的,将此次扬名的机会留给后来人。众人见他气定神闲,自然是不与旁人争锋的意思。
之后就是惯常地问候他师父,他爹封口封得够严,至今江湖他师父的行踪仍是迷雾重重。
身畔人熙熙攘攘的,更有不少是江湖门派来抛橄榄枝的,吵得人头疼。上官阙笑着一一婉拒,说暂且还没那个意愿。
龙门会五年一届,不以厮杀为目的,旨在切磋较量。附近洛水流过,这比试的地方又曾是个湖泊,恰有鲤鱼跃龙门的意思,不少新出师门的小家伙常来这里试武,能摸摸各大门派好苗子的底。而每届最出风头的几个人,常会成为以后江湖的风云人物。
但这届确实差点意思,看得人昏昏欲睡,整个观战席的嘈杂故我,似乎与台上比试毫无关联。
甚至有来给门派招人的笑着对上官阙说:“是那几年的灵气都被你一个人给吸完了吗?”
上官阙摇头,连声不敢。
到午时太阳正顶在头上,沿壁的石头都晒得发烫,许是留了一手的人终于扛不住热,一一登上了擂台,这才有了意思。
钩子、流星锤、少林棍、峨眉刺,齐番露相,剑影刀光直搏得人眼花耳热。
场子热开之后,身边人的喧闹就止住不少。
擂台上一名刀手两次轻松击败强劲敌手后,有个少年跳上擂台。目力好的人看清人脸后,笑着转头对上官阙说:“这不是和你同行那个少年吗?多大了,胆量挺不错啊。”
上官阙微叹一口气,“他上早了。”
那人没听清:“啊?”
上官阙笑笑:“他重阳生,前几天刚满十七。”
台下的少年许是实战经验不足,出手慢了,被抢尽先机,好在毫不慌乱,利落提刀相迎,几招下来,便扳回战局。
“比你还小?”见功底就知少年很有水准,那人微微一惊,又把目光投向片稍挪眼便已占尽上风的韩临,不可思议道:“真是英雄出少年。”
少年十几招内轻松击败这个刀手,接下来遇强则强,打到松活筋骨,更是锐意难挡,连败十人。没有人能想到这么年轻的少年,刀气竟如此沉稳,行刀利落果敢,不急不躁。防守有力,不露丝毫破绽,却对敌手的破绽抓得一清二楚,一旦被他窥到破绽,便要面临溃不成军的下场。沉稳霸道却灵活,强得令人兴奋。
强如当世那个刀圣,慕容皓雪。只是此人一生最温柔的只有两件事物,其一,他爹娘取的这名字,其二,那柄以柔韧易变见长的刀。行事与外貌,皆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该有的。少年与慕容皓雪刀势并非同类,却是一致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