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徐昂已率军从陇西北上,进可威胁长安。
适时的, 谣言四起, 声称天子南逃, 引得长安几地的百姓惶惶不安。有些, 漏夜率妻儿奔逃。
在这种情况下, 卓阳为缩短粮道, 率军退守潼关,依关而守。
景氏底下的将军认为,卓阳若是与我们决一死战, 尚可有生路,他步步后撤,岂不自断生路。众人嘲他胆小如鼠,果真是深居内院久了, 胆子都磨没了。
但很快,他们便发现,卓阳这个人不仅胆子大,性子甚至说得上是疯癫。
九月深秋,寒风自北地呼啸而来。
一匹快马踏碎黎明,带来一则石破天惊的消息:“报——!雁门关被破,北蛮骑兵涌入中原!”
边境向来防守坚固,北蛮往年入秋犯边,多是试探,此次竟能破关而入?
这到底是他们想趁乱分一杯羹,还是有预谋而为?
在众人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时,又一道急报传来:“报——!荥阳急报!近三万虞军精锐,直扑荥阳!”
这一奇袭,打得众人一个猝不及防,镇守荥阳的景巡在亲信的护送下突围了出去,可大夫人以及一子一女被虞军生擒。
这两件事,很难不让人联想起来。
卓阳心里清楚,以朝廷的腐朽,哪怕景家军不与他们正面开战,仅凭消耗粮草和时间,不出两年,他们便全线崩溃。
但他不想输。
于是,他将北蛮这把剑,引向了景家军。
但剑是双刃的。北蛮人入关,对沿途百姓烧杀抢掠,致使生灵涂炭。
景家军的军帐内,众人商议。
主张北上拒蛮的将领与担忧后方失守的将领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北蛮肆虐,生灵涂炭!我军既是举义旗,岂能坐视蛮人屠戮百姓?我军应立即北上恒郡,打掉北蛮南下的势头,此为大义!”
“若卓阳出关,截断我们退路,与北蛮前后夹击,我军便是瓮中之鳖!到时别说大义,你我皆成枯骨!”
“荥阳新失,大夫人、小姐与小公子陷于敌手,军心已受影响,我们绝不能让卓阳有机可乘。”
这是一个两难之局。
北上,则后背露于卓阳。若坐视不管,将来恐怕更难收拾。
众人议论纷纷,久久未有定论。
很快,宛城传来消息,景巡让他们不必管后方,他已集结几地兵力,重新构筑防线,稳固后方,这次是他太大意。
但在信中,他并未提及自己的妻儿。
暮色四合。
景谡站在小溪边,负手而立。
段令闻悄无声息地走近,站在他身旁,问道:“在担心景将军?”
“嗯。”景谡沉重地点了点头,“大夫人被虞军抓住,叔父虽不说,但心里定然十分难受。”
若他当初没将大夫人从荆楚接来,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段令闻抓住他的手,轻轻握住,轻叹道:“我会想办法接大夫人回来,你放心北上吧。”
景谡微微侧首看他。
两人相视而笑,段令闻笑着道:“你的心中早已决议北上,不是吗?”
北蛮新破雁门,气焰正盛,然其孤军深入,只要一举挫其锐气,再联合边军,未必不能将其赶出中原。
这样,天下人的目光便落在了景氏身上,大义之名,重于泰山。
北上抗蛮,不是抉择,而是必然。这是聚拢民心,奠定王业之基的绝佳时机,届时军威鼎盛,天下归心。
“若卓阳攻打后方,当如何?”景谡问他。
卓阳放北蛮入关,就是想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段令闻却觉得,卓阳这么做,定然是穷途末路,问题肯定出在朝廷身上。若卓阳攻打后方,段令闻便可率军与徐昂会合,直接攻上长安。
毫无疑问,这是一步险棋。
经过上次的事,景谡怎么都不愿他离开自己的身边。
“是你说过的,在战场之中,刀剑无眼,瞬息万变。”段令闻道:“哪一次战役没有危险,我既站在这里,又怎么会害怕危险?”
“我怕。”景谡道。
他可以让其他人将军与徐昂攻上长安。但段令闻拒绝了,徐昂曾是虞朝的人,军中几位将军都与他有过摩擦,其他人去,段令闻并不放心。
景谡沉声道:“我让邓桐留下。”
“北蛮铁骑来去如风,邓桐擅攻,正好助你在恒郡稳住阵脚。”段令闻还是摇头。
景谡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那你答应我,若事不可为,立即撤回。”
“好。”段令闻唇角微扬。
景谡微微侧身,将他搂入怀中,郑重道:“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归来。”
段令闻抬手回抱住景谡的腰,声音轻而笃定:“我答应你。”
次日,景谡下达军令。
景谡、邓桐率大军北上恒郡,务必将北蛮铁骑拦在中原之外。而段令闻、郭韧等人领兵五万留在太原,伺机而动。
若卓阳安分守己,便整合徐昂部,扰其粮道。
若他敢出潼关,袭击后方,便与徐昂会师,直捣黄龙,攻上长安。
军令既下,大军即刻启程。
拂晓之前,景谡披甲执锐,翻身上马,最后与段令闻对视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随即,他勒转马头,率领北上主力,迎着寒风,向北疾驰。
景谡主力北上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潼关。
卓阳深知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景家军主力被北蛮牵制,后方必然空虚。
他亲率大军,出潼关直扑宛城。他知道,只要能迅速击溃景巡,便能横扫景家军广阔的腹地,切断其与北方的联系,甚至威胁云梦泽水运命脉。
宛城之下,战火再起。
景巡不愧为沙场老将,虽兵力处于劣势,仍凭借城防与卓阳血战十日,杀得城下尸横遍野。然而卓阳兵力源源不断,攻势如潮,城中箭尽粮绝,外无援兵。
不得已,在一个夜里,景巡率残部突围,向东撤退。
卓阳趁势大军压境,一路攻城略地。景巡节节抵抗,且战且退,从东郡退过云梦泽,直至九江方稳住阵脚。
而卓阳大军则分路并进,铁蹄踏过宛城、荥阳、南阳,兵锋直指南郡,景家军南方疆域一时烽烟四起。
转眼间,西南大片腹地已落入卓阳手中。
就在此时,长安传来八百里加急。
叛军已经攻上了长安,长安失守,太师辛貂逃出长安,而天子落入叛军手中。
卓阳早有所料,待他收复南域,便率军返回长安勤王。
若天子不幸驾崩,他自会以镇国大将军的名义另立新君。
如此昏聩无能的君主,留之何用。
不久后。
段令闻以天子名义发出的诏书,送到了他的面前。诏书中,斥责他“引狼入室,祸乱中原,挟持朝廷,图谋不轨”,命令他即刻解甲,只身入长安谢罪。
卓阳看着那盖着天子玉玺的诏书,轻声一声,随即将诏书烧毁。
身旁副将怔愣,“将军,这……”
卓阳淡淡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这定是叛贼挟持天子,矫诏乱命。待我等扫清南域叛军,而后回师长安勤王。”
第二年,春。
卓阳迅速平定南域,整合大军,竟得四十万之众,号称六十万大军,旌旗蔽日,浩浩荡荡杀回长安。
此时的长安城内,段令闻手中仅有十五万兵马,敌众我寡,形势岌岌可危。面对如此绝境,段令闻下令打开长安几地各处监牢,释放所有囚徒,编入军中。
凡愿入伍抗敌者,前罪一概不咎,若能杀敌立功,更有重赏。如此,使得段令闻麾下兵力陡增数万,虽良莠不齐,却士气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