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景谡的声音微哑,掌心轻揉着,待药效渗入肌肤,又重复了好几次。
药效起了作用,疼痛稍减,段令闻的神色好了许多。
他的手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贴着腰侧,若有似无地往上推移,动作缓慢得折磨人,慢慢停在心口稍下的位置,不经意般,微微擦过。
段令闻忽地瞪大了眼睛。
景谡这么做,显而是带着惩罚的意味。他并未用力,只是轻轻覆住,指腹缓慢地打着转。
段令闻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覆住了唇,所有的轻吟被吞入腹中,只有细碎的低喘从齿缝溢了出来。
…………
经过这么一遭,三日后,景家军进攻秋泽县时,段令闻只能在营中养着伤。
营寨顿时空寂了许多,只余下必要的守军和伤兵。
段令闻站在一处望台,远远地看着秋泽县起了烽火,或许,此时,县内已经是一阵厮杀。
他看得出神,连旁边站了一个人也没有察觉到。
直至陈焕忽然出声:“段公子。”
段令闻猛地回神,才发现陈焕不知何时已静立在身侧,也正眺望着秋泽县方向。
“……陈参事。”段令闻微诧了一下。
“你倒也不必太过担心,看这势头,景将军应是已攻入城内了,不出半日,便能攻下秋泽县。”陈焕语气笃定,似乎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段令闻沉默片刻,低声道:“刀剑无眼,终究是凶险。”
陈焕闻言,转头看向他,神色中多了一丝深沉,“有一点,我很是不解……”
“什么?”段令闻没听清。
陈焕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他转移了话题,“待天下平定后,你会做什么?”
段令闻想了想,望着遥远的天际,笑着道:“如果我还活着的话,我想回段家村……”
打完天下后,功名利禄尽在眼前,却甘心放弃所有?
陈焕神色疑惑,“这乱世之中,大家择主而事,不过是为了功名,为了抱负,又或者是为了安身立命,那你呢……你是为了什么?”
闻言,段令闻怔住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为了什么?
他追随景谡,是因为景谡说,要与他共安天下。可这个理想抱负,于他而言,太过遥远。
在他思忖之际,陈焕笑着道:“我方才也就是随便说说的,你与景谡成了亲,自然是要追随他的。”
看来,是他太高估了段令闻。也难怪……
不说也罢,陈焕不再多言,旋即转身离去。
第29章 做梦
厮杀声停, 秋泽县上方的天空被一种紫灰色浸染。
整座城安静了下来,长街之上, 一片狼藉。地上到处是折断的兵器、散落的箭矢,还有尚未来得及处理的血洼。
寻常百姓家,门窗紧闭,连一丝灯火都不敢透出,唯有街道两旁的招幌被风吹动,偶尔发出呼呼声响。
在一片寂静中,义军开始有条不紊地出现在街道上。他们的脚步声沉重而整齐, 训练有序地分头行动, 控制城门, 接管要处。
尤其在于县衙及后宅。
秋泽县的县太爷早在义军攻城时,便抱着金银细软慌乱逃窜,只不过,藏在府中的几十万两银子没法带走, 全数被义军剿获。
不仅如此, 在书房的密室下, 有几口大箱子敞开着, 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 翡翠镯子、珍珠项链、金钗玉簪, 堆积如山。
墙上挂着名士字画,桌上摆着古玩玉器,即便是一个王公贵族府中也不过如此, 而这,仅仅是一个小小县令的私藏。
最重要的是,今秋刚刚征缴上来、本该押运送往咸阳的税粮,此时原封不动地堆满了官仓。
景巡看着手中刚呈上来的粮仓清册, 眉色欣喜,他当即下令,将一半粮食拿出,分发给城中百姓,以安民心。剩下的就充作军粮,以备不时之需。
“叔父。”景谡忽然开口道:“我以为,应当将这些粮食,全部奉还于民。”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景巡眉头微蹙,只道:“不可意气用事。”
景谡却缓缓摇头,“这些粮食,本就是秋泽县百姓用血汗换来的,我们既是举义旗,要的就不只是城池,更是人心。”
他扫视堂内诸位,又继续道:“秋泽县非比寻常,此城是我们景家军真正意义上攻下的第一座城池,我们在此处的所作所为,天下人都在看着。”
“若只还一半粮,那我们与压榨百姓的官府有何区别?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景谡看向叔父,“用这一仓粮,换千千万万民心归附,换我景家军义旗真正扎根于民,换来日后取之不尽的兵源和拥护。”
大堂内一片寂静。
景巡神色动容,他明白,景谡要走的,是一条更宽、更远的路。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随即吩咐下去:“传令下去,开仓,悉数还粮于民!”
按照县中簿册,秋泽县每人可分得十斤大米。这十斤米,对于富户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许多早已断炊、靠野菜糠皮度日的贫苦百姓而言,无疑是救命的甘霖。
军令如山,迅速传遍了整个秋泽县。
起初,饱经盘剥的百姓还将信将疑,生怕这又是一出诡计,直到吸干他们的血肉为止。
然而,义军士兵推着一车车、一袋袋粮谷,在各个街口设下分发点,按照户籍簿册给他们发放粮食。
此时此刻,什么“朝廷王法”,什么“反贼乱党”,都不如实实在在的十斤大米来得重要。对这些老百姓而言,谁让他们吃饱饭,谁就是青天。
之后,景家军在城门张贴募兵告示:反昏聩的朝廷,杀贪官酷吏,同举义旗,还天下苍生一个太平公道。
如此一来,响应者无数。
半个月后。
秋泽县东侧的原校场,如今已成了景家军新兵的操练之地。
这些天,景谡将他接来城中后,以他的腰伤为由,不许他乱走。他知道景谡要安民抚边,每日也很忙。他便在院子里看书、写字、养伤,静静地等着景谡回来。
可是,这日子实在是憋闷得慌,让他不由地想起那日陈焕的话。
这天晚上,他和景谡说,他的腰伤已经好全了。
景谡应了一声:“嗯,大夫说了并无大碍。”
段令闻以为他未领会自己的言外之意,又往前凑了凑,委屈道:“你不是答应我,教我一些防身的招式……”
话未说完,景谡将他拢入怀中,问他:“真的好了?”
“……嗯。”段令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然而,下一刻,景谡便将他打横抱起,走向内室。段令闻还有些懵然,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尽数被吞了下去。
事后余韵时,段令闻背对着他,锦被下的肩膀微微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景谡伸出手,指尖刚碰到他的肩头,就被毫不客气地抖落。
“……不想理你。”段令闻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来。
景谡低笑一声,非但没收回手,反而整个人贴了过去,温热的胸膛紧挨着他的脊背,手臂一紧,便将人圈进怀里。
段令闻轻哼了两下。
景谡的下颌蹭了蹭他微湿的额角,明知故问般,“生气了?”
怀中人不答,只是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景谡亲了亲他的耳垂,声音低哑,带着诱哄般:“明日开始,我便亲自教你,绝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