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什么?”段令闻仰着脸,目光迷离,微启的唇瓣几乎要擦碰到景谡的下颌,无意识地再次发出追问。
与其说是在索要一个答案,不如说是在……索吻。
景谡松开段令闻的手,转而用指尖轻轻托起他的下颌,俯身凑近,在双唇即将相贴的前一瞬,他停住了。
鼻尖轻蹭着,呼吸交融,温热而缠绵。
段令闻眼睫轻颤,喉间发出极轻的、带着疑惑的气音。
“我只要你平安、顺遂、无忧……”景谡的话音落下,便轻柔地覆上了怀中人的唇。
唇瓣似乎带着夜风的微凉,段令闻的酒意稍稍消散了些。他缓缓闭上眼睛,一点点地回应着,淡淡的酒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
四月。
景家军专注于西、南两翼扩张,然孟儒在南郡边境陈兵日增,看样子,随时有可能与之正面交锋。
为此,景巡召众人议事。
在这一回议事上,景谡特意将陈焕也召了过来。
屋内议论纷飞,有人认为,孟儒在边境屯兵,那我们也效仿他,若他他日来犯,我们也好及时应对;也有参军认为,我方兵力尚不足与孟儒硬撼,此举可能加剧矛盾,还是稳守南郡为上。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谁也说服不了谁,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景巡看向自己这个侄儿,却见景谡并未直接表态,他只是微微抬眸,视线越过争论的众人,落在了陈焕身上,“陈参事以为如何?”
陈焕立即会意,他霍地上前一步,甚至不小心碰倒了身旁的茶杯,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顿时,屋内所有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我认为……”陈焕尴尬地笑了笑,旋即清了清嗓子,“我军当下要做的,绝不是和孟儒争个高低,而是一个字,等!”
“等?”
“等什么?”
陈焕立刻接话,胸有成竹道:“以缓制急,伺机而动!”
“各位应该知道,孟儒的主力军是在荥阳,而荥阳是战略要地,朝廷不可能放弃这块腹地!”
“虞兵现在定是暗中集结兵力,不久之后,虞兵攻荥阳之时,一旦荥阳告急,孟儒后方震动,届时军心浮动,就是我军夺南阳的大好时机。”
陈焕的话落下,众人安静了下来。
景巡忽而开口问道:“你如何得知虞兵进军的时间,倘若是一年?两年?”
这话将陈焕难住了,这如何得知……
“这,这……”陈焕神色闪烁,来回踱步,他轻咳了一声,捏了捏指尖,“我昨夜观星,掐指一算,掐指一算啊……不用多久,孟儒就会和虞军打起来了……”
景巡自然不能将众将士的命,就这么托付在他的这“掐指一算上”。
就在此时,景谡忽然开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虞朝虽衰,然旧部尚存,其兵力未尝不可与孟儒一战。”
孟儒将目光投向南方,于景家军而言是压力,于虞朝而言,正是他们苦苦等待的、可以一雪前耻、甚至扭转乾坤的战机。
“对!对对对!”陈焕连忙应是。
战略既定。
边境地带,双方的游骑在缓冲地带的丘陵、林地、河谷间开始频繁碰撞、交错。两股势力你来我往,互有伤亡。
然而,景家军的主力大军却始终稳如泰山,并未向前推进一步。
七月流火,战局骤变。
如景谡所料,虞军举五万兵力出河东,兵锋直指荥阳。荥阳告急,孟儒不得不回防。
原本是景家军一举进攻南阳的时机,而此时,孟儒却以共同举义旗抗虞为由,想和景家军结盟。
此举,表明是结盟,实则是孟儒知道难以兼顾,恐腹背受敌,才出此下策。
景巡自然不愿与孟儒为伍,可景谡却同意了。
第34章 南郡往事
七月下旬, 南郡。
景谡以整肃军营为由,迟迟没有发兵援助孟儒, 甚至命邓桐、秦凤至等人西出扫平山越,南下定抚诸豪。
然而,这道命令也意味着,段令闻所在的新兵营,将随秦凤至出征西南。
议事结束后,景谡并未立刻着手布置援兵孟儒的事宜,他屏退左右, 独自在帐中沉思良久。
西南虽有险阻, 然虞兵防守薄弱, 可轻易攻下。而北上南阳,名义上是“相助”孟儒,实则要在虞军与孟儒的夹缝中火中取栗,更要正面对抗虞朝那些久经沙场的精锐, 其危险程度, 远非往日可比。
他终究是放心不下。
夜幕低垂, 景谡来到了新兵营。
此时的新兵营已经操练了半年有余, 放眼望去, 营区内井然有序。巡夜的队伍三人成行, 五人成列,行走间步伐沉稳。
还没等景谡走近,便见段令闻从休息的营帐中迎了上来。
今日景谡的命令一下, 新兵营中大多磨拳擦掌,准备随军南下攻城。
段令闻心底却多了一份惆怅,因为领兵的不是景谡。这也就意味着,他会与景谡分开, 战场无情,烽火路远。
这一别,短则几月,多则一年半载。
他快步走到景谡面前,在离他几步之遥处停下。
景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深邃难辨,他能察觉出段令闻隐约低落的情绪,便不由地上前握住他的手,缓声道:“西南战事多是小规模的攻坚、破寨,且有邓桐领兵,他会护你周全。”
“那你呢?”段令闻几乎是立刻反问:“你去南阳,是不是会很危险?”
景谡避重就轻,“主力战场是在荥阳,不必担心。”
段令闻很清楚,军令如山。理智上,他应随军西南而下,但此时,他脑海中却生出了另一个念头。
他微微屏住了呼吸,压抑着声音的颤抖:“我能不能,随军去南阳。”
他入军营,不只是为了功勋,更是为了能与眼前这个人,真正地与之并肩而战。
景谡闻言,呼吸一滞,他几乎要脱口答应。
这一世,他最大的软肋,莫过于此。
战场刀剑无眼,瞬息万变。他重活一世,拥有了预知与弥补遗憾的机会,可这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沉默良久。
“战场之中,生死一线,你……怕不怕?”景谡声音放轻了些许。
“我不怕。”段令闻没有丝毫犹豫,回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好。”
次日。
景谡召来秦凤至,下令道:“三日内,从新兵营中遴选出五十名最精锐者,组建‘飞羽营’,暂隶于中军亲卫,随我进南阳。”
秦凤至黝黑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迟疑。
“怎么?”景谡目光如炬,“你是觉得新兵营操练半载,仍不堪大用?”
秦凤至立即抱拳,声音斩钉截铁:“末将绝无此意。新兵营上下,经半年锤炼,令行禁止,弓马娴熟者也有数十人,他们韧劲十足,绝不输于任何人。”
言罢,他便领命而去。
三日后,飞羽营初立,段令闻、郭韧、阿侬等人赫然在其中,郭韧则被任命为飞羽营的队正。
景家军这边不急不慢,孟儒那头急得再度派人来催,生怕景巡反悔。
见状,景谡唇角微扬,“既是盟友,自当相助。传令下去,大军三日后拔营,遇雨则停,遇山则绕。”
帐内众将皆是跟随景谡日久的心腹,闻听此令,顿时心领神会。
所谓“遇雨则停,遇山则绕”,实则是在拖延时间。这一招,景谡应该算是和卢信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