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为何事如此烦心?”
一道婉柔的声音传来, 是他最宠爱的妾室赵氏, 赵全的姐姐。
卢信心中正烦躁, 但美人在怀, 温香软玉, 还是让他紧绷的神色缓和了些许。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密信随意搁在案几上,伸手揽住了赵氏的腰肢。
“无事, 一些军务琐事罢了,说了你也跟着忧心。”
赵氏柔声道:“妾身一介妇人,不懂这些军国大事。只是……阿全是妾身的亲弟弟,他的性子您是知道的, 虽然急躁了些,但对您却是忠心不二。昨日他传回来的家书,妾身看得心头直疼,谁不知道他是您派去的人,可在江陵竟还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您可得替阿全做主啊。”
卢信的神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虽说如此,但此事不应操之过急,“你让他收敛些。”
闻言,赵氏一下子不乐意了。
她轻轻哼了一声,语气带上了几分怨怼:“想当年,他们势单力薄,如同丧家之犬,若不是您仁厚,给了他们立足之地,哪有他们的今日?阿全说得没错,如今啊,他们势力壮大了,做什么都推三阻四,分明就是心怀不轨。”
见卢信不说话,赵氏从他怀中直起身来,眼神幽怨,“您让阿全收敛一些,他自然听话。可……可妾身怕的不是阿全受委屈,怕的是有些人,心大了,可就收不回来了。”
卢信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之前愿意给景谡时间,是建立在景谡的识时务上。可若这识时务本身就是伪装,这拖延是在为反叛做准备……
半个月后。
江陵,帅府内。
“公子,卢信又增派了两万兵马,朝江陵这边赶来。”邓桐面色有些担忧,“这是震慑……还是施压?”
“就两万啊……”景谡眉梢微挑,似是有些遗憾:“少是少了些,不过,聊胜于无。”
邓桐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城外大军压境,公子竟还嫌对方来得不够多?
景谡抬眸,吩咐道:“邓桐,你立刻去办三件事。”
“其一,将牢里那几人放了,让他们回去通风报信。”
“其二,派人到荥阳散布消息,就说卢信雄才大略,此番行动是与景家军协力抗敌,欲整合江南江北之力,共讨不臣,以成就一统天下的功业。”
“其三,传令下去,这几日,在江陵城内,尽可能地顺着赵全等人。”
邓桐顿悟,可他但心,这南阳已成了他们景家军的腹地,这万一卢信的人不敢深入呢?
除非……
邓桐猛地抬头,问道:“公子您要以身试险?!”
只有景谡在卢信的人手中,他们才有可能深入南阳,可一旦事有变故,卢信突然翻起脸来,那是得不偿失。
“卢信生性多疑,我若不给他吃一颗定心丸,他又怎么放松警惕?”景谡太了解卢信的为人了,“我随军同行,有人质在手,他们才会相信,我等是真心归附。”
“可是公子,这太险了!”邓桐急道:“万一……”
景谡打断了他,“没有万一。”
邓桐知他意欲已决,便只能应声退下。
不日后,卢信的部下钱凌,率两万兵马即将抵达江陵。旌旗招展,营寨连绵,兵甲森然。
在这紧张的气氛下,景谡身为景家军主帅,竟还有闲心陪夫人游山玩水。
江陵的仲夏,城外山头上,夏木葱茏,凉风习习。
景谡与段令闻并辔而行,马蹄声落,山间清风吹拂而来,带来了别样的闲适。
行至一处视野开阔的坡顶,两人勒马停下。
眼前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那偌大无垠的云梦泽,烟波浩渺,极目望去,水天一色,苍茫无际。
俯瞰之下,才真切感受到云梦泽之浩荡,难怪各方势力对此虎视眈眈。
他们曾在此浴血奋战,才将这片水域从水匪手中夺回,如今,就这么让给了卢信,可他还不满足。
段令闻望着远方,不由地出了神。
“在想什么?”景谡问他。
段令闻走到一旁平坦的山坡坐下,望着天际落日熔金,缓缓开口:“我在想……若是没有这些纷争,日子就像现在这般,看看山,看看水,一日一日平静地过下去,该有多好。”
“待天下太平,再无战事纷扰,我日日陪你看这样的日落。你想去江南泛舟,想去塞北纵马,想去何处,我们便去何处。”景谡在他身旁坐下。
段令闻轻声问道:“那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嗯,你说。”
“此行南阳,我陪你。”
话落,景谡几乎脱口而出的“好”字,停在了嘴边。他沉默了片刻,便转移了话题,“江陵……更需要你。”
他不是在找借口,而是,景谡只能将江陵交给段令闻。
一旦他随卢信大军前往南阳,江陵这边,赵全必然肆无忌惮起来,到时苦的是这方的百姓。
而段令闻,是唯一可代替景谡掌控大局的人。
段令闻明白他的意思,可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云梦泽水寨中那次,景谡差点就死在了那里。如今他旧伤未愈,又要只身深入虎狼之穴。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段令闻问道。
景谡安抚道:“此次前往,我自有周全准备,而且叔父那边也会接应,不必担心。我向你保证,一定尽快回来。”
良久。
“好。”段令闻才抬起头,缓缓吐出几个字来,他望向景谡深邃的眼眸,沉声道:“我留在江陵,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说罢,他微微仰头,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景谡的脸颊上。
景谡的身形微滞,而后唇角不由地轻轻扬起,他长臂一揽,将人紧紧拥入怀中,低声应道:“嗯。”
第二天。
卢信的部下钱凌,率两万大军抵达江陵,景谡亲自出城相迎。
钱凌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见景谡如此姿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并未下马,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他直言道:“本将奉卢公之命,特来接管江陵城防。”
景谡暂且应下,随即邀几人来府上详谈。
帅府上,景谡
“我景家军主力在南郡、南阳几地,粮草军械、兵户册籍皆已在南阳整理封存。叔父日前来信,言明万事俱备,只待卢公移驾,共商伐虞大计。”
“将军深明大义,钱某佩服。”钱凌缓缓开口,话锋却是一转,“不过,卢公既派钱某来了江陵,这江陵的防务交接,仍是首要。南阳之事,待江陵事了,再议不迟。”
景谡闻言,眉头微蹙。
“莫非是有什么难处?”钱凌的脸色冷了下来,他微微直起身子,周身气息骤然变得沉凝。果然卢公所料没错,景氏叔侄看似真心归附,实则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景谡面色不悦起来,“景某一直以为,卢公志在天下,非是目光短浅之辈。”
闻言,钱凌神色一愕,他朝着江淮方向微微拱手,“自然如此。”
景谡站起身来,指向云梦泽的方向,“云梦泽,控扼水道,连接东西,其战略地位,将军不会不知道吧?我景家军已将此咽喉要地拱手奉上,还不足以见诚意吗。”
“卢公本意,不就是整合我景家军主力,以图伐虞?”
“景某敢问,卢公遣将军此行而来,莫非只是为了江陵这一隅之地?还是说,时至今日,卢公仍怀疑我等归附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