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郑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眼下敌军来势汹汹,此时换下主将,他怎么敢?
“我为什么不敢?”段令闻反问。
郑东环视帐内,见众将大多低头不语,他料定无人会听从一个屯田校尉的命令,不由发出一声嗤笑,语带嘲讽:“你一个屯田校尉,凭什么革我的职,他们又凭什么听你的话?”
“凭这个,够不够资格?”
段令闻从怀中拿出一枚兵符,这正是景谡在江陵给他的兵符,代表着景家军最高军事权力。
郑东僵立在原地,“这怎么可能……”
“即刻起,由我接掌援军主将之位,诸位可有异议?”段令闻看向帐内众将。
短暂的沉寂后,那位先前试图打圆场的王副将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对着段令闻,郑重抱拳躬身:“末将王屹,谨遵将令!愿听段将军调遣!”
帐内诸将,纷纷躬身表态。
“郑东失期渎职,押下去,严加看管,待战后再行论处。”段令闻下令道。
两名亲兵立刻上前,将郑东带离了帅帐。
段令闻立即部署防御之事,要正面迎战,胜率极低,且伤亡惨重。他们现在必须占据有利地形,将这股势力拦在栖霞关外。
栖霞关外二十里,山高林密,可以设伏。
但卢信他们也不是傻子,定然会先派斥候探路,又或者绕开不利的地势。
那此时,他们如何设伏才是重中之重。
帐内众人商议过后,决定采取化整为零之策,埋伏在山林各处,打游击之战。
入夜,营帐内。
段令闻端坐在矮凳上,微微仰着头,脖颈上缠绕的纱布被阿侬小心翼翼地解开。
最后一层布料揭下后,一道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伤口从耳后斜着向下,堪堪擦过喉结,皮肉外翻,边缘还带着暗红的血痂。虽然已经过军医处理,但那位置之凶险,依然让人触目惊心。
阿侬拿着纱布的手一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再偏个几分,或是再深几寸……”
恐怕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了。
他一边上药,一边忍不住低声嘟囔:“这要是让景将军瞧见了,可不得心疼死。”
段令闻原本呆滞望着帐顶的目光,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缓缓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第56章 手握兵权
“报——!”
一斥候自前方飞驰而来, 冲到景谡马前,滚鞍下马, “公子!瀚城沦陷,卢信与刘子穆联军已经入城!”
“援军呢?”景谡问道。
斥候连忙禀报:“瀚城失守后,我军已经撤兵至百里外的栖霞关口。”
景谡沉默片刻,便将人挥退。
卢信此次来势汹汹,瀚城丢了,也是在意料之中。瀚城沦陷后,其后方的海内平原便成为了卢信的囊中之物。
不过, 得知海内数千屯田士兵随援军安全撤退后, 景谡才稍稍放下了心。
待斥候退下, 景谡立即下令,命人带三万人于海内通往上东的必经之路设伏,防止卢信分兵绕路而行。
其余大军则赶至栖霞关,与援军接应, 再作打算。
一路上, 他的神色冷到了极点, 他本打算养精蓄锐, 将重心放在北边的刘子穆上, 却不曾想, 卢信被人一煽惑,又滋长了野心。
栖霞关。
这些天来,他们靠着地形周旋, 虽暂时守住关隘,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就在段令闻凝神沉思之际,帐外传来急报,数万景家军正赶往栖霞关, 他们有了与敌军一战的底气!
得知主将是景谡后,段令闻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直至傍晚,夕阳将群山染成一片赤金。
段令闻独自站在关墙之上,晚风带着凉意,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不远处的景家军越来越近,延绵数里,约有五六万兵马。
他收回了目光,回到帐内,静静地等待景谡的到来。
但奇怪的是,景谡并没有一来到就召见守军主将。段令闻微微蹙眉,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此时,一名亲兵匆匆进来,面带愤懑,低声道:“夫人,郑东那几个旧部,正在公子面前搬弄是非。”
“……我知道了。”段令闻轻轻点了点头,便挥退旁人。
他本不愿理会这些,他知道,军中一些将领心底并不服他,但如今战事吃紧,他若惩处过多的将领,容易使军心动摇。
如今景谡一来,倒使得那些心底不满的人,彻底发泄了出来。
他不用听,都知道那些人会说出什么话来。但不知为何,他心底竟还在乎着景谡的想法……
沉思良久后,段令闻正欲起身,帐帘却被猛地掀开。
暮色随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一同涌入帐内,将昏暗的营帐都映亮了几分。
景谡快步进入帐内,他似乎很是着急,呼吸甚至还有些急促。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随着帐帘落下,帐内的光线又暗了下来。
帐内灯火摇曳,光影在景谡紧绷的侧脸上明灭不定,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映得愈发灼热。
下意识地,段令闻手心微微攥紧。
他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干哑:“你是来找我问罪的?”
他利用了景谡给他的兵符,革了郑东的职,将七万大军悉数为自己所用。现在景谡来了,他尽可以将兵符收回。
诚然,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景谡给的。景谡能给他,也能要回去,反正……他从来就无法自己做主,不是吗?
段令闻抿了抿唇,又继续道:“郑东贻误军机,本就是犯了失期之过,我没有错。”
景谡一步步朝他走去,最终在他三步之外停了下来,声音低哑:“我怎么会怪你……”
话落,他又走近了些,半跪在地,这个动作让他的视线和坐着的段令闻齐平。
景谡的目光似乎要烙印在他的眉眼上,段令闻心头骤然一紧,自他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后,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景谡这么看着他了……
前世,他就是这么被景谡迷惑了。
明明……前世的景谡根本就不喜欢他,可他还是偶尔会露出这般神情,让段令闻一直欺骗着自己,或许景谡的心底也是在乎着他的……
段令闻撇开了头,动作间露出了缠在脖子出的大片纱布。
他这一动,景谡的目光这才落在了他的脖子处。
下意识地,景谡伸出手,指尖离那纱布只余寸许距离时,他却怎么也不敢落下,生怕弄疼了他。
他缓缓收回了手,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段令闻看向他,顺着他的目光,才知道他问的是自己脖子上的伤。
经过这么些时日,他脖子上的伤口早已经结了疤,只是段令闻却觉得那疤痕太丑陋,便一直用纱布缠着。
段令闻的指尖抚过颈间纱布,轻声回道:“守城时不小心受了伤……已经无碍了。”
“让我看看。”景谡整个人欺身靠近,身影将段令闻拢罩其中。
段令闻下意识避开了他的靠近,他想要起身退离,却被景谡攥住了手,随即整个人被拥入一个怀抱当中。
“你放开我。”段令闻推了推他,他不想再陷入这段情感当中。
“我不放。”
“你当你是谁?”段令闻的声音微哑,他更恨自己,为什么不一剑捅死景谡报仇雪恨。
“我是你的夫君,我们拜过天地,在那片雪地里,你也曾答应过我,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景谡将他抱得更紧,尽可能地避开他脖颈处的伤,“你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