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鸣(38)

2025-12-21 评论

  张叁又往他脸上戳了一下,又揉揉他冰凉的脸颊肉。“你这样的性子,该去读书才是,做官也不适合你,随便做个教书先生就好了。每天摇头晃脑念书,最大的烦心事不过是弟子又调皮捣蛋了。”

  李肆并不想做教书先生。当兵很好,有军俸,可以养活家人,有武艺,也能保护家人。虽然这些天他时常发现世事无常,自己微不足道,对太多事无能为力。可是比起只能被凶恶孩童摁在地上欺压、害婆婆彻夜流泪、要二叔为他操心的那个自己,他已经好了很多了。

  如果有一天他能变成啸哥这样厉害的人,就更好了。

  他脑子里想了一堆话,最后出口的只是:“当兵很好。”

  张叁嗤地笑了:“好个屁!”

  他左臂现在能抬起,便两只手一齐上阵,将李肆的脸揉捏一通,挤成个豁嘴,又扯成团小面饼。

  旭哥让他“不许再欺负小奉使”,他偏要欺负。怎的,老子还欺负不得?

  李肆安静地任他动作,也不躲闪,也不拿蹶子尥他。张叁喜欢他乖巧,搓着搓着,自己直乐呵。

  月色并不皎洁,他看不见李肆脸红,只笑道:“怎的越来越烫?”

  李肆终于扭头躲开了,被张叁捏着下巴捏回来:“羞甚么?”

  这要是个姑娘,此刻说不准拔簪子捅死这个登徒子。但李肆从未被他以外的人轻薄过,并不知道这就是轻薄,只以为啸哥又在欺负他——啸哥老这样欺负他,从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欺负他了。

  他那时气到跟啸哥干架,现在却心甘情愿给啸哥欺负。啸哥又不是打他骂他,脸被摸一摸、揉一揉也没什么。但是啸哥的手指温热,黑暗中模糊的笑容也很好看,在寒冬的夜里,啸哥像一团温暖的火焰,令他又想靠近,又觉得炙热。他渐渐发觉自己的脸烫得难受,只觉得气都喘不过来,像是感染了风寒一般,心慌意乱,还是只能躲开了。

  他站起来躲到房间另一头去,把张叁乐得哈哈大笑。

  张叁也不去逮他,自己往烧焦的被褥上仰面一躺。“不逗你了,我睡会子!你守前半夜,一个时辰再叫我。”

  躺了不一会儿,李肆悄无声息地摸回来,在张叁身边坐下,后腰抵上了他的手臂。两人老模样互相挨着,张叁阖目不久便睡着了。

 

 

第20章 如胶似漆

  两人轮流歇到日上三竿,日头底下暖和了一些,这才出发去河边。

  日头烈,风也大。走着走着,张叁背上的竹篓差点被吹翻,拢在外面的黑布随风拂起,篓盖也漏开一角,几只鸽子咕咕地把脑袋钻出来,又被李肆摁了回去。

  两人将竹篓重新绑紧,继续赶路。

  ——

  二人依旧从上次的废桥处过河,汾水依旧结着一层冰面。四日过去,瞧着仿佛厚实了一些,又仿佛没有。

  张叁单脚踏上冰面,轻轻地踮了一踮,感觉挺结实,抬脚便……抬脚便回去了,然后叫了李肆打先锋。

  反正小马会飞。

  李肆听话地甩起飞蹄,一溜快跑就过了河。冰面稳稳当当,连条裂缝都没有。他脚步也稳得出奇,连个滑都不打。

  “冻结实了么?”张叁自言自语道。

  于是他自信往前踏出一步,脚下顿时传来“咔嚓!”一声裂响。

  张叁:“……”

  他退回了东岸,高声把小马唤了回来:“把鸽笼和我的刀拿走!”

  李肆卸了弓箭,一溜小跑又回来了,最后三四米甚至是溜冰一般轻快地滑过来的。

  他将鸽笼负在背上,刀也提在手里。张叁还担心他负重多了,怕是要沉,结果他顺顺溜溜地又跑到了对岸,依旧连条裂缝也没有。

  张叁琢磨着自己与李肆身高相仿,应该沉不了多少斤,现在更是相当轻快了。是以再次自信地踏出几步,然后“咔嚓!噗通!”栽进了水里。

  他没提前脱鞋袜,也没踩准石墩,这下大半个身子泡进水里,攀着冰面狼狈扑腾,是一只落水的大猫。

  李肆赶紧跑到近前去救他,将自己的刀鞘递给他抓着,将他往冰面上拖——就这样踩踏在冰面上,李肆也并没有踩坏冰面掉下去。

  张叁一边被拖出来一边气得咆哮:“为甚么!凭甚么!”

  他在李肆的拉扯下,狼狈不堪地站起,气急败坏地骂:“我又不比你重多少……”“咔嚓!”

  两人都愣住了,都低头看着张叁脚底下新生的裂纹。

  李肆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了裂纹之外。

  僵在原地的张叁:“……”

  他屈辱地弯腰伏地,趴成了一张虎皮,裂纹的生长终于暂且止住了。

  李肆朝他重新递出了刀鞘,张叁满面屈辱地伸手抓住。

  李肆在前面拉着走,他拽着刀鞘,像条被拴住的大狗,被拖着滑行了起来……

  ——

  二人行至河面正中央,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嘶鸣。

  他俩回头望去,只见一匹通体黢黑的高头大马,正在河东岸来回踱步,昂着头朝他俩嘶鸣,喷出了白花花的热气,像是在打招呼。

  “是孙将军的马!”李肆率先认出来了。这马先前在魁原城下,被他卸了鞍勒放走了。

  骏马扭头往后奔了数十米,然后调转头来,突然又一声嘶鸣,快步朝河面冲了过来。

  张叁急叫:“不行!会摔断腿!掉下水!快去拦它!”

  李肆扔下刀鞘,疾步如飞,赶紧向骏马掠去。一人一马对向而驰,李肆赶在骏马踏上冰面前,滑至它身前,但马无缰绳,根本无处落手,只能擦着马身而过,一把揪住了它的尾巴!

  骏马毫不在意,一跃而起!拖着李肆驰上冰面!

  这马生在北境,自小熟悉冰面行走。它每一步都以蹄铁重击冰面,凿出防滑凹痕,蹬蹄又迅猛,在冰面裂开之前便疾驰而去。只数个呼吸之间,便已稳稳地落在了西岸。

  李肆摔在冰上被它一路拖行,狼狈地躲避它飞起的后蹄。上岸时又差点撞上岸边一块石头——马倒是先跃过去了——他赶紧放开手,一个跟头翻过了石头,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骏马甩了甩脑袋,从鼻腔里喷出一股白气,得意洋洋地又嘶鸣一声,像是,不,正是在嘲笑他俩。

  目睹此幕的张叁:“……”

  他还在河中央蛤蟆似的趴着。

  为甚么!凭甚么!

  ——

  骏马在西岸悠闲地踱来踱去,拱开薄雪,挑一些勉强能入口的枯黄芦苇咀嚼。张叁终于被李肆拖上了岸,两人都有些力竭,都坐在石上休息。

  张叁解下葫芦喝水,突然右肩被李肆重重捣了一拳,一口水喷了一地。

  他过于莫名其妙,甚至都忘了生气,疑道:“打我作甚?”

  “马能过河!”李肆指着骏马气愤道,“你昨晚还杀了!”

  “我又不知道!”张叁一脸冤枉,“我自己都过不来,寻常马也过不来哇!你以为每只马都像你俩会飞?”

  李肆吵不过他,不跟他吵,又捣他一拳,愤愤地站起来。刚走出两步,又想起张叁的衣袄裤袜全都湿透,又倒回来,扯下张叁的外袄,把自己外袄脱下来,一脸气愤地裹住他。

  张叁被裹得严严实实,自己也觉得心虚,尴尬道:“这马真的跟别的马不一样,这可是大将军的马。”

  李肆瞪他一眼,虽然没说话,但是满脸都写着“你不许说话!你说话气人!”

  “嘿!你个小愣鬼,你还凶起老子来……”话没说完又被捣了一拳,“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

  没有可换的裤袜,两人又只有一件干外袄,毕竟寒冷,是以他俩休息一会儿便要继续赶路,想尽快找地方暖暖身子。

  此去官道上蚁县,算上攀爬落石的时间,约莫还有一个时辰路程。但是若沿着河边走去土堡,倒是只需一炷香时间。二人本就要去土堡寻找破落公子的下落,这便收拾行装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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