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霁高站望楼,指如弹珠,箭如闪电神罚,一击又一击扎进托博人的人群。
待他们彻底安全下来,已有八名贵族死于箭矢,普通士兵伤亡者超十人。
不多时,托博大单于达耶奇的桌子上放了十二支箭,只有三支完好,其余大多折断,这些箭上,还带着血肉或脑浆。
达耶奇阴沉着脸拿起一支完好的箭,箭杆有拇指粗细,长且直,箭头是片状,拿在手中,极有份量。
且这支箭,极长。
若非它们已经杀过人,达耶奇会以为它们是萨满的法器——得有多大的弓,又得有多长的手臂,多大的力量,才能从汉人的望楼上,射.出这样的箭?
他也听说过小平王的传闻,草原上的传说里,他既是天神,又是魔王,疾勒人说他用大脚趾就能蹍死勇士。
达耶奇本以为这是疾勒人过于无能,才如此夸赞一个汉人王爷,就如他们过去夸赞汉人那样。
入关之后,达耶奇越发不明白,为什么疾勒人那么乐于说自己也曾经是汉人?甚至乐于内附,只会种草的汉人,明明就和羔羊一样好杀。若非他们躲藏在坚固的城墙后,早就被全部抓出来,做他们托博人的奴隶了。
达耶奇所认可的,是一部分汉人的狡猾,他们自己称之为权谋。
“啪!”达耶奇折了手上的箭,即便小平王如他的箭一般,与寻常汉人略有不同又如何?他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宇文霁头一个.射.死的,是达耶奇的长子。达耶奇让他率军压阵,本意是为他送军功,
扎营的第一个晚上,宇文霁听见了喊杀声,他耳朵动了动,便闭上眼睛,翻身进入了梦乡。
宇文大趾,芳龄十八,军龄10+年。宇文霁听出来了,呼喊声中没有自家示警的号角,那就代表没事。
丕州军,虽有多年未曾对外作战,可对内的镇压是最近两年才停的。士卒新旧掺杂,但新兵,也都经历过至少三年的军队训练。
汉人新兵多数都是家族传承教育出来的,这代表着他们跟宇文霁一样,五六岁就已经开始进行军事训练了。他们的袍泽就和宇文霁的陪读一样,也都是从小一起打闹起来的,信任且默契。
疾勒人的新兵,目前这个年岁的,正好也是草原上长起来的,骑射的本事都还没丢呢。
少数从平民中选拔出来的士卒,必定是身体状况远超常人的尖子——这个也没法不区别对待了,丕州军算是精兵制,平民大多是一米四上下的身高,没法跟高壮的军户子弟相比较。但是随着丕州各方面状况的优化,平民孩子的身高在赶上来。
原本军队中的肉刑被宇文霁彻底废掉,且他经常让陪读们或督亭卫的学员,穿着小兵的衣服在军队中溜达,巡察不法(越界的霸凌或欺辱)。如今除了做狱卒外,去军队历练也成了督亭卫的实习内容之一。
为了让士兵放松,宇文霁也常常组织杂耍和说书表演,军中无战事时,也有各类比武。
这样一支军队,其士卒自身稳定,纪律性极强,而且即便是第一次上战场的,他们所了解的战斗经验也不低。
托博人不知道从哪儿学的,先是夜袭。丕州虽刚刚扎营,却明暗哨配置合理(有军犬),又有陷阱拦路。结果夜袭不成,反而损兵折将。
托博人便又换了新招,在军营外,远远地喧闹鼓噪,甚至敲锣打鼓。
但二战的士兵能在炮火连天中入睡,古代的士兵,一样能在喧闹中高卧——至于夜惊、炸营,只要士兵对将领、对袍泽足够信任,即便会发生,也不会扩大规模。同营的伍长一巴掌过去,自己就老实了。
第二日起来,夜袭死了的,砍了脑袋,脑袋在杆子上挂一串,扎在营地外头。宇文霁依旧没准备出兵,今日士兵继续修整营地,加挖粪坑和排水,扩大营地规模,也扩大陷阱规模,修整武器装备。
没轮到工作的,就正常训练(日常训练六成强度),不能闲着,
还真别说,出发的时候明明一切都好,但一扎营,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一堆。鞋坏了,铠甲绳子断了,车轴断了……
还有人明明体壮,却腹泻严重,立刻报上来了,包括宇文霁和吕墨襟在内,全体将官都给吓了一跳,以为闹了瘟疫。即便是丕州军,一旦军中闹瘟疫,也只有一死一大片一个结局,古代军队太适合养蛊了。
结果刚配的军中巫医查了查,宇文霁看他写的报告,翻译过来就是紧张。虽然是虚惊,也不能让这人在军队里待着了,太容易把别人带歪了。
使者已经嘎了,他的尸首被吊着脖子吊在了夜袭失败后,被砍下来的那串脑袋旁边。
即使对面是汉人,这么干也算是正常操作。宇文霁也已经适应了,总之,现阶段,大家其实都挺野蛮,只要比最烂的好一点点,就是文明了。
托博人依旧变着花样地闹,也依旧都是无效操作,丕州军就是一台正在做着最后整合的战争机器。除了巡逻值守的,全军上下都无视了托博人的骚扰和叫嚣,只专注于自己的步骤。
“看来托博人里,汉人不少啊。”
吕墨襟笑了笑:“疾勒人里,汉人更多。”不是自认的,是真汉人。目前内附的都是中小部落,这种人几乎没有,那些大部落里,首领的智囊、亲信里,很多都是汉人。
“……”宇文霁被梗了一下,脸上有些讪讪,“他们干嘛好日子不过,跑去草原上?”
“这些人,要么是寒门出身,要么是在家里实在难出头。抱负难伸,便出关了。”
宇文霁眉毛皱了皱,世家说他是不遵礼法的杂胡,原来还是有事实依据的,因为就是杂胡才多用寒门啊,不过这就是世家倒果为因了。挂旗杆子的带路党是活该,但也确实是他们堵死了向上的通路。
结论:两边都该挂旗杆子。
宇文霁正想着,就看吕墨襟抬起袖子遮着嘴,打了个哈欠。
他打哈欠也好看,优雅慵懒,仪态风流。假如世家都有墨墨的才智和外表,那……那这世道也不是这个样子了,大景现在不知要繁盛成什么模样了。
“墨墨,去屏风后头睡会儿?”
一路上行军,吕墨襟就常常会在白天去马车上补觉。昨晚上托博人鼓噪,宇文霁在内的糙汉们呼呼大睡,吕墨襟该是没睡好。
“嗯……”吕墨襟也不客气,抬手拔了发簪,放在了宇文霁桌上,顺了顺头发,便去后头了。
这是宇文霁的中军大帐,也是全军卫生状况最好的地方,被褥每日早晨都会换上新用艾草熏过的,且他的行军塌也是最大的。如今吕墨襟躺着,艾草的味道有点呛,却舒服得很,躺下没多久,他便睡着了。
宇文霁于是站到了大帐外头——有事在外头解决,别吵到墨墨!
站岗的、巡逻的,还有真有事儿来找宇文霁的,都绷紧了皮,要出声的当然也把声音放低了。
他们不知道军师睡在大帐里,纯粹就宇文霁这个身高,压迫感太强。虽然他没穿全甲,但内穿纯黑战袍,加套黑红皮甲,头戴银冠,再加上那黑压压的气势,朝那一站,只让人觉得自己还没他腰高。
小动物在大老虎面前,都会细声细气的。
临近中午了,宇文霁才回帐篷,站岗的也终于轮值下岗了,别人都能走,就他们走不了,回到自己帐中,皆是汗湿衣襟。
宇文霁本来想去把吕墨襟叫起来,结果走到屏风后一看,吕墨襟平躺着,双手将被子抱在胸前,鸦青的长发盖过枕头,铺在榻上,他眉目舒展,神情安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