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先前小平王杀了三个姓图穆的这件事,他们认为这是疾勒人内部的争斗。小平王之所以没去做疾勒大单于,因为当中原的大王显然比大单于快活。
竟然还挺符合草原人逻辑的。
这个倒霉的小部落,也是因为太弱小了,不敢去其他防线和托博人的大部落争斗,就朝传说中的丕州去了,想着最差也不过是归顺小平王。
现在就……也算是归顺了吧?
托博人比疾勒人,确实更肆无忌惮。
继续向前,他们碰到了更多的托博人部落,这就不是出来占地盘的,他们就是在这片区域驻扎、放牧的。
虽然现在是冬日,但能看出轮廓的农田,塞满了牛羊马匹。如今岐阳周边,以及潘州的小麦,是冬小麦,夏收,秋播,小麦是要越冬的。田地里,雪层下,覆盖的本该是明年收获的麦子,却已让牲畜刨了出来,连根吃净。
耕种它们的农民要么已经身死,要么被剥夺了一切财产,关在栅栏里,成为了奴隶。
战马的铁蹄踏过,战车的车轮碾过。
托博人认为今年能在富饶的中原过一个好冬,在他们驱赶、劫掠、杀戮了汉人,住在汉人温暖的房屋中,点燃木炭,享受温暖时,汉人的王爷,举着他的铁骨朵,来杀他们了。
岐阳就在前方,宇文霁收到了一封达耶奇的来信,送信的使者是个身着汉服的汉人。这位汉人使者,甚至还拿着一根不伦不类的节杖——棍子上吊着两根羊尾巴。
他看见宇文霁的时候,露出片刻的惊骇,但很快对宇文霁行了杂胡的抚胸礼,继而双手向宇文霁奉上大单于的信。
托博人还没有文字,一般用疾勒文,这封信,却是拗口的汉文。
翻译:我知道您是姓宇文的汉人王爷,但您的身上也留着胡人的血,您的朝廷对您和您的家族都不友好。我也是胡人,我们托博人从来没有伤害过您或者您的族人、臣民,我们也是可以成为汉人口中的“同袍”兄弟的。
宇文霁把信一放,本来想对吕墨襟说话的,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这位汉使道:“你们单于还会汉文?”
使者立刻回答:“单于心中对中原一直十分向往,非常渴望结识您这样的中原豪杰。但小人看来,您与大单于,却应该都是草原上才能生出来的英雄。”
使者十分高兴,因为宇文霁用的是托博语,他自然也用托博语回应。
他的托博语,可是比宇文霁流利多了。
宇文霁也学了一阵子的托博语了,他还学了鞑科语。宇文霁打疾勒人的时候,吃了用语言蒙混的甜头。只是因为事务繁忙,学习的时间不够,所以现在说起来还是能听出怪异(生存果然是学习的动力)。
这个人已经学习了很长时间的托博语,甚至……托博人入关前,他就已经精通托博语了。
有可能他原本为了生计才会托博语的,比如做往来交易的,就如遂州和丕州会说疾勒语的也很多,宇文霁自己也是。但是,他给一个进入中原后搞大屠杀的异族,当带路党。
宇文霁眯眼:“拖出去,吊在旗杆子上,吊胳膊!”
使者大惊:“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宇文霁对这句话毫无反应,对宇文霁令行禁止的亲兵已经把人拖下去了。他那根破节杖掉在地上,被人一脚踏断,又被捡走,不知道扔进哪堆篝火当了柴。
吊胳膊比直接吊死更漫长与痛苦,吊起双手,手臂会慢慢脱臼,人可能会活活痛死,也可能因双臂坏死的坏血而亡。
吊这位使者的行刑官十分了解自家大王下此命令的用心,所以给使者的吊死,还是加码的——他用牛筋捆扎了使者的两根大拇指,系着大拇指把他吊起来了。
使者脚刚离地,就开始惨叫,叫声越来越凄惨,却又越来越低弱。
行刑官在下面道:“他身子骨轻,活该多吃苦头。”
重的话,手指头能早点拉断,不过,就算断了,届时也不过是换几根手指头来绑罢了。
至于跟随使者来的其他托博人,宇文霁都给放回去了——只砍了双手的大拇指,这些人看着九成完好,但已是废人了,无法射箭,握不稳兵刃。
刚把他们赶走,宇文霁遇见了古代来的第一次“骂阵”。
宇文霁:“在外头骂我?”
“是。”
原本众将听说大王竟然挨骂,都有些愤怒,一看宇文霁的脸,怒气都没了。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自家大王很年轻,对敌经验……既丰富,却又稀少。
再看周围,却有不少年轻文武,也是一脸好奇,包括他们的军师在内。
于是,大家呼啦啦地,都跑去望楼上围观。
宇文霁:“唉?还喊得挺整齐的。”
吕墨襟点头,朝外探头。宇文霁下意识护住他,宇文霁总觉得望楼摇晃得厉害,脑子里不断出现望楼塌了的情况,随时准备给墨墨当肉盾。
几十个大嗓门的托博人,在射程外,骑在马上统一高喊,大概意思就是宇文霁身为平王,竟然毫无君子之德,不知礼义,毫无廉耻,如此对待他们善意派遣的使团,实在是太小人了!
宇文霁即便将更多心思放在吕墨襟身上,依旧笑得发颤,他抹一把眼泪问如今军中资历最老的郭淖:“骂阵都这样吗?”
“嗯……”郭淖看着宇文霁,“都如此。”
其实,按现在的标准,这骂的挺脏的。郭淖就很生气,觉得小大王受到了严重侮辱,可宇文霁在笑啊,笑得胸腔震动,笑出了泪。
【作者有话要说】
大趾:[亲亲]墨墨!
墨墨:[星星眼]
第94章 别吵到墨墨!
不只郭淖, 其他文武也都很茫然,同觉得对方骂的挺脏,可他们家小平王乐成这样……
然后, 他们发现吕军师也在笑,只是他没有那么外露,他用大袖子遮着唇, 但双目弯弯, 凤目眸光闪闪,他确实也很开心。
难道对方骂阵的水平,其实很差劲?
他们却不明白,宇文霁的欢乐确实是来自于对方差劲的骂阵技术。可吕墨襟的快乐,却来自于宇文霁——景光在意的或不在意的地方, 总是迥然不同。
宇文霁看着吕墨襟弯弯的眼睛,也对他笑了笑, 将弓从背后摘下来了。旁边郭淖见状, 直接把宇文霁的箭壶从他腰间摘下来, 高高举在头顶。
其余将领不由扼腕:这老货心思和手脚都动得实在太快了。
疾勒人显然没有与托博人共享他们的战争经验, 骂阵之人现在的这个距离, 对小平王来说, 可算不上安全。
甚至, 不止他们不安全。
骂阵的士卒后边, 还有压阵的大军, 这是防备宇文霁被激怒出阵,或者说,他们就等着宇文霁被激怒出阵,恰好迎敌。原本将领该隐藏于军中的,但他们大概也很好奇宇文霁的反应, 且认为这个距离绝对安全,所以一群托博贵族就策马站在了军队前方。
——丕州军新至,兵马疲惫,且刚扎下大营,还没来得及进食。若他们被激之下贸然出击,托博人正好一击灭之。
宇文霁也想了,要不要干脆召集大军,杀一波。但扭头看了一眼营内,炊烟刚烧起来,便还是将命令咽了下去。士兵吃饭休息,养足精神更重要。
破空之声响起,声未至,托博军中,一名金盔将领的脑袋被箭穿过,箭又扎进了他后方一名将领的脖颈。
托博人反应迅速,立刻就要撤回阵中,后方士卒也立刻上前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