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盗匪杀进来啦——!”
宇文良叹了一声,他还是迟了,放弃了前往北门,加入了百姓逃亡的洪流。
三王以“清君侧”为名,杀入岐阳,“护卫”皇帝,却发现皇帝果然已死,只是被内侍封锁了消息,秘不发丧罢了。
三王于是推举梁王宇文厚为帝,可是也就几天的间隔,赵家在自己的老家灵州巢埠,推先皇幼子宇文斯为帝——岐阳半个多月后才得到消息。
景朝的大地上,出现了两个皇帝。不过这只是开始,因为在之后的岁月里,皇帝的数量不但不会减少,反而会越来越多,最多时,会有二十几个皇帝同时出现在这个大地上。
宇文霁则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中。
“平王被盗匪所害。”
他坐在那儿,眼神是凝固的,使者口中吐出的这句话,在他的耳朵边不断循环着炸响。他的灵魂仿佛突然被封入了一尊凝固的雕塑中,明明他本人已在不断地发出哀嚎,却又只能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现在宇文霁正在淘州涟镇。他出征栖州,一路势如破竹,栖州的盗匪,完全不是训练有素的丕州军能应付的,询问被捕的俘虏后,宇文霁方才知晓,栖州的盗匪主力分成四股,都已经彻底离开了栖州,或去投奔鹿仙人,或去其他州做了流寇。
进入淘州依旧一路顺利,涟镇的水狮子葛石十分高兴地向宇文霁投降,成为了正规军。
这一路攻伐的速度属实太快,与行军无异。
宇文霁正要继续打,岐阳动乱的消息传来了,他只能暂时停下脚步,观望岐阳。同时,调丕州的文官前来占领新地,吕墨襟也就一块儿过来了。
主要是观望熊爹的情况,正常情况下,无论谁主政,都不会害熊爹的,可怕就怕那些杀疯了的乱兵。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世子!世——”众将上前,他们对宇文霁的状态也不陌生,这分明是悲恸入髓,心伤过度。
军中失了袍泽战友,痛至如此的情形,不算少见。
他们过去的处理,就是围上去,打对方两个巴掌,接下来要么哭出来,要么对方邪性上头打一架。
可是打宇文霁……
巴掌是还没上的,这几声喊,确实引来了宇文霁的反应,他双目一挑,森冷的黑眼珠子看向了众将。
刀口舔血的将军们,感觉到了让他们脊背发凉的森冷寒意。
——痛极之下,发泄自然也是极致,是没有分寸可言的。
众人看向今日放在了宇文霁书房中的铁骨朵,即便世子未曾把这玩意儿抄起来,他那一双手怕是能生撕虎熊了,谁禁得住?可若不唤醒宇文霁,他必定自伤。即便不论忠诚,以如今丕州的局势,也不能让他们世子出事。
“你们都出去!”吕墨襟却是站了出来。
众将瞅了瞅他的小身板,思及这两人的交情非比寻常,还是决定信他的。
“我等都守在门外,吕军师有事儿,只管大叫。”
众将确实都守在了书房外头,吕墨襟要是不成,他们也只能拼命了。
众将离开后,宇文霁仿佛感觉不到威胁感,便低下了头。
“景光。”吕墨襟走向了宇文霁,可能他的威胁感更弱,因此直到站在宇文霁身边,宇文霁也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动作,纹丝不动。
他要了热水和热巾子,东西送来前,他沏了一壶热茶,将壶盖打开,放在宇文霁鼻子下面熏。待东西到了,他用热巾子给宇文霁擦脸。
宇文霁脸部的肌肉,开始抽搐。当吕墨襟将温热的巾子直接盖在了他的眼睛上,视线被遮挡住的一瞬间,宇文霁阖上了双眼。
巾子凉了,吕墨襟将巾子拿下来,转身回来时,却见宇文霁的脸比方才更“湿”了,黄豆大的“水珠”,几乎不断地朝下落。
吕墨襟给他擦着泪水,越擦泪水却越多,宇文霁开始抽噎了。他发出第一声抽气的瞬间,吕墨襟也在心里吐出一口气。宇文霁越抽越厉害了,吕墨襟又怕了,赶紧托起他的脑袋:“景光,景光!别硬咬着牙!”
他怕他咬了舌头,努力去掰他的嘴唇,捏他的腮帮子。
宇文霁的牙床子都让吕墨襟给抠出血来了,他才突然发出了“哇!”的一声,他的胳膊也能动了,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吕墨襟松了一口气,却觉得有些凉,原来他的里衣都让汗水湿透了,此时终于松懈下来,顿时觉得凉飕飕的。不过他身体健壮了许多,这点凉没事儿的。
外头众将也总算松了一口气,哭出来了就好啊。听着世子的哭声,众将也跟着哭了起来。他们与宇文良是自小长起来的主仆与同袍,宇文良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他们同样哀痛。只是毕竟年纪大了,又挂心世子,到现在才能也跟着哀痛。
可宇文霁这一哭就哭到了太阳西斜,众将又把心提起来了。
郭淖自己也哭肿了眼睛,却急得直拍大肚皮:“这是要哭出病来的呀。”
吕墨襟又开门了,这回递出来了个药方子:“这是安神的药,你们熬来,我自可给他喂下去。”
他一直在给宇文霁喂水,刚还喂了鸡汤。宇文霁大哭归大哭,还挺乖的,让擦脸就擦脸,让喝茶喝鸡汤就喝,只是呛了几次。
果然,这回安神汤药送回来,让喝,他也喝了,对苦药汤子没有任何排斥。
但是,吕墨襟错估了药量。宇文霁喝了后还是精气十足地大哭,他只能让人又熬了两大碗,又灌了一碗半下去,宇文霁的声音才终于渐渐小了,最后眼睛一闭,大脑袋就歪在了吕墨襟的肩膀上。
可他还是在流眼泪……
吕墨襟照顾他到后半夜,宇文霁的泪水才终于停了。
第二日天清气朗,风和日丽。可宇文霁睁开眼,却只见到满目灰寂,他自己疲惫倦怠,便是喘气儿都提不起力气。
熟悉的热巾子软软盖在了脸上,待热巾子退了,宇文霁见吕墨襟在床头坐着,一夜未眠,双目丝丝血红。
“……”宇文霁看着他,想到了母亲,想到了家里两个满地爬的娃娃——再回去,他们该是已经能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宇文大趾:[爆哭]爹呀!!
宇文熊爹:[狗头]儿啊~~你爹还活蹦乱跳呢
[坏笑]对,作者菌剧透了,大趾难受成这样,白难受了。[狗头]不过熊爹还是需要大趾去救他的_(:з」∠)_唯一的加更条件,就是作者菌的存稿够了,因为作者身体不好,经常会不定期生病,所以必须要保证存稿足够,不断更。
第46章 下一步的准备
宇文霁闭上眼, 他轻飘飘的身体,渐渐被什么拽住了,手、脚和四肢, 重新变得沉重。
他背负着事情,还有很多——丕州军的将领们,刚归顺的图穆部, 以及他认识的不认识的, 那些散落在他地盘上生活着的百姓。
即使不认为自己能走多远,但主动放弃,和被人嘎了,总归是不一样的。
宇文霁撑起了自己,前世, 他虽在面对绝症时放弃了挣扎,但那不代表他放弃了自己, 他一直规律健康地生活, 没有自暴自弃, 最后的放弃只是因为他了解……继续挣扎确实是徒劳的。
将领们在门口蹲了一地, 见他出来, 匆忙站了起来。但也全都是武将, 除了吕墨襟, 没有一个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