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马可瓦多(10)正在对他的病人们说:“你们再耐心地等一会,黄蜂马上就到。”当门打开时,一窝黄蜂闯入了屋子。他们居然都没有看见把脑袋一头扎在脸盆里的米凯利诺:房间里到处都是黄蜂,病人们挥动胳膊竭力想赶走它们,但无济于事。不过风湿病患者的动作却奇迹般地敏捷轻巧,那僵硬的关节在剧烈的运动中也变得灵活自如了。
消防队员们来了,而后红十字会的也来了。马可瓦多(10)在医院的病床上,他那被黄蜂蜇得红肿起来的脸人们都认不出来了。对于躺在医院其他病床上的患者们的大声咒骂,他连气都不敢吭。
——为了你的风湿,——职工医疗互助会的医生说,——这个夏天得好好做个沙浴。——於是马可瓦多(10)一个星期六的下午便去勘察河滨,希望能找到一个地方既有乾燥的河沙又充满阳光。但是只要有河沙的地方,就有吵嘈的、生銹的铁链;工作中的老旧挖泥机和起重机像恐龙一样,在河中挖掘,然後把一大勺一大勺的沙倾倒於停放在柳树间的营造厂载重卡车裏。挖泥机一排排的桶笔直升起又翻转下降,起重机长长的颈子则悬挂有涎著河底黑色泥沼的鹈鹕的嗉囊。马可瓦多(10)弯下身去触摸沙子,揑在手裏,是潮湿的,是淤泥:即使阳光照射到的地方表面是乾燥易碎的,但一百公分以下仍是湿润的。
马可瓦多(10)带著小孩来,原本是希望他们帮忙覆盖沙子的,现在却欣喜若狂吵著下水。——爸,爸,我们来跳水!去河裏游泳!
——你们疯啦?那裏有牌子写著「游泳危险」!会淹死,像石头一样沉到下面去!——然後解释河底被挖泥机挖空了,变成一个漏斗形会吸入河水形成漩涡。
——漩涡,让我们看漩涡!——对小孩而言,这个词充满了欢乐。
——看不见,你游泳的时候它会抓住你的脚,把你拖下去。
——那个为什么没下去?那是什么,鱼吗?
——不是,是一只死猫,——马可瓦多(10)解释道。——因为它肚子裏都是水,所以浮在上面。
——漩涡要拉猫的时候是不是拉尾巴?——小米开尔问。
河岸边的草坡在某个地方开展成一片平坦的空地,有一部巨大的筛洗机,两个采沙工人正在一铲一铲地筛洗沙堆,然後又一铲一铲地把沙装到一艘黑矮的木船上,那是一种驳船,绳系著一棵柳树停靠在那裏。两个长胡子的工人戴著帽子,穿著夹克在酷热下工作,不过衣服都破破烂烂的,齐膝的裤子也只是两片碎布,让小腿和脚丫子裸露在外面。
那堆日复一日乾燥过、细致、滤清渣滓的沙子像海沙般洁白,马可瓦多(10)确定那正是他所需要的。只是发现的太晚了:工人正把它们装到那只木船上准备运走……。
不,还没有:采沙工人装货完毕後,伸手抱起一只长颈大肚酒瓶,几次换手痛饮,便躺在杨树树荫下等待一天最热的时刻过去。
一直到他们醒来之前,我可以在他们的河沙中躺著做沙浴!」马可瓦多(10)这么想,於是向孩子们低声吩咐:——快点,来帮我!
跳到木船上,把衬衫、裤子、鞋子都脱了,钻入沙堆中。——用铲子把我盖起来!——跟孩子们说。——不,头不要,我得呼吸,所以它得留在外面!其他部分全盖起来!
对小孩来说,这跟他们玩雕沙游戏一样。——我们做个人形吗?不要,做有城垛的城堡!什么哟,做一个玻璃弹珠的环形跑道才好!
——现在你们都走开!——马可瓦多(10)在他的露天石棺下喘气道。——先在我的额头和眼睛上摆一顶纸帽,然後你们跳回河岸。到远一点的地方去玩,不然采沙工人醒过来就要赶我走了!
——我们可以在河岸牵著木船的绳子带你游河,——小菲利浦提议,而且已经把系船索松了一半。
动弹不得的马可瓦多(10),撇嘴歪眼的训他们,——如果你们不马上离开,要逼我从这裏出来,我就用铲子打人!——小孩们急忙逃走。
阳光照射,沙堆炙热,在小纸帽下淌著汗的马可瓦多(10)忍受著静止不动在那接受烘烤的煎熬,一面体会辛苦治疗或讨厌药品所带来的满足感,一面想著:良药苦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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