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瓦多(11)

2025-10-09 评论

    微波荡漾的流水让马可瓦多(11)入睡,船索也随之一扯一松。原先小菲利浦已经解开一半的绳结,在这样的松扯之下全解开了。载著沙堆的木船,毫无拘束的滑入河中。
    那是下午最闷热的时候,所有东西都在睡眠状态:埋在沙中的男人,趸船的藤绳,空无一人的桥,出现在舷侧百叶窗低垂的房子。河的水位很低,不过被水流推进的木船避过了那些偶尔冒出的淤泥堆积而成的浅滩,或者只要微微一震船底,就又重新流入较深的一线河水中。
    在这样一次震动中,马可瓦多(11)张开了眼睛。看到晴空飘过夏天的矮云。「它们跑得真快,」他指的是那些云。「尽管一点风也没有!」然後看到电线:连电线也跑得跟云一样快。在身上百来公斤的重压下,马可瓦多(11)尽可能的转动他的视线。距离遥远绿车如茵的河右岸在快速移动中,灰扑扑距离遥远的河左岸也在後退当中。理解到自己身处河心,在旅行中:没有人理他,独自一人,埋在一艘既没有桨也没有舵的漂流的木船上。他知道他照理应该要站起来试图泊岸,呼叫求救,但同时,沙浴必须静止下动的想法占了上风,使他觉得有责任尽最大的努力停在那裏,下让珍贵的治疗机会流失。
    在那个时候他看见了桥,并由立满雕像、路灯的栏杆及高耸入天的宽阔拱门,确定了自己的方位:马可瓦多(11)没想到自己跑了那么远。而当他进入这些建筑物投射在身下的阴影范围时,记起了湍滩。过了桥百来尺的河床有一个落差;木船将会一头栽进瀑布裏,而他将被沙堆、水流、木船淹没,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但即便在那个时候,他主要担心的仍是沙浴的治疗效果将毁於一旦。
    等待著倾塌。也发生了:但却是由下往上翻飞。在那个乾涸的季节,湍滩的边缘沙洲堆积,有些并因薄薄的芦苇丛及通心草而成为绿洲。整个木船平坦的龙骨猛然搁浅,船上所载的沙及埋在沙堆中的男人弹跳出去。马可瓦多(11)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尊弩炮发射入空,一瞬间,他看到了下方的河流。或者说,他没看到河流,只看到河流中熙攘的人潮。
    星期六下午,一大群弄潮儿簇拥到那段河流来,偏低的水位只及肚脐,整班小学生在嬉水,还有胖女人、仰浮在水面的男士、穿比基尼的少女、玩斗牛的油头青年、小气垫、气球、游泳圈、汽车轮胎、长橹的船、短桨的船、有桅杆的船、橡皮艇、汽艇、救生艇、划船俱乐部的独木舟、带著三层刺网的渔夫、使用钓鱼线的钓鱼人、打著遮阳伞的老太太、头顶草帽的小姐、还有狗、狗、狗,从长卷毛狗到圣伯纳狗,所以这条河连一公分的水都看不到。在空中的马可瓦多(11),不知道自己会掉在橡皮气垫上,还是端庄秀丽的女士臂弯裏,不过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他一滴水也沾不到。

    那个叫做「便当」的圆扁容器的乐趣在於它是可以打开的。光是打开便当盖那个动作就可以让人馋得流口水,尤其当一个人还不知道裏面装的是什么,因为譬如说那是太太每天早上新准备的便当时。便当盖揭开後,就可以看到挤压在内的食物:小香肠加扁豆,或水煮蛋加甜菜,要不然玉米粥加鳕鱼乾,就像分布在地球仪上的陆地与海洋一样,全都在那片圆周中排列成形,尽管东西不多,但看起来十分营养而扎实。打开的便当盖,变成一个盘子,这样就有了两个器皿,可以把食物分类。
    小工马可瓦多(11),打开便当後赶快吸了一口菜香,握起刀叉:自从他中午不回家改带便当後,身俊的口袋总是装著包裹好的刀叉。第一叉可以唤醒已经麻木的菜肴,让蜷缩在那奸几个小时的食物像刚端上桌那样的立体及有吸引力。认清了菜并不多,他想:「最好是慢慢吃」,其实他早已急忙而贪婪地往嘴裏送进前几叉了。
    刚吃完第一口,马可瓦多(11)感到冷菜的凄凉,但是马上便重拾那股欢愉,因为在其中他找到了罕有的亲密饭桌的滋味。马可瓦多(11)现在开始细嚼慢咽了:坐在公司附近一条林荫大道的长凳上:由於他家很远,而每天中午回家既浪费时间又浪费电车车票,所以他把午餐带在特意去买的便当裏,露天吃饭,看著来往的行人,然後喝喝喷水池的水。如果是晴朗的秋天,他就会选那些阳光照得到的位置:树梢落下的油亮红叶是他的餐巾:喂香肠皮给那些很快成为朋友的野狗;面包层则招来麻雀,当没有任何人经过林荫大道的时候。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伊塔罗·卡尔维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