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10)

2025-10-09 评论

    “这样好吗?”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打断他的话。
    “看法各有不同,伯伯。有人以为好,有人以为不好。”
    “原来如此。哦,依我看法,他和我们不属同类人。我们的思想方法是旧式的,认为没有准则(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把这个词按法语读法把重音放在后面,而阿尔卡季相反,按俄语读法把重音放在第一个音节上),没有像你所说奉作信仰的准则将寸步难行,无法生存。VousavezchangétoutCela①,愿上帝赐你们健康和厚禄吧,我们将在一旁欣赏你们这些……叫什么来着?”——
    ①法语:你们把这一切都改变了。
    “虚无主义者,”阿尔卡季声音很清楚地说。
    “是啊,以前有黑格尔主义者,如今有了虚无主义者。我倒要看看他们在没有空气的真空里怎样生存。现在请你按一下铃,弟弟,到我喝可可的时候了。”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立刻按铃,同时还出声叫道:“杜尼亚莎!”但走进敞廊的不是杜尼亚莎而是费多西娅,一位年轻女子,肌肤白皙光洁,一头乌黑的秀发和一对乌溜溜的眸子,有着孩子般的鲜红丰满的嘴唇和美丽的纤手,身上穿了件干干净净的布制裙衫,一方新的天蓝色披巾盖着裸肩。她把端来的一大杯可可放到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面前,由于羞涩,在她俏丽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片桃云。她垂眼站在桌子跟前,纤纤十指撑在桌沿上,好像为她这次亲自送可可来既觉得不好意思,又觉得她理当如此。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敛眉收容,而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则一脸的尴尬。
    “你好,费多西娅,”他轻声说。
    “祝你们好,”她回答,声音不大,但非常清朗,接着睇了向她微笑的阿尔卡季一眼,悄悄退下。她走路带着点儿蹒跚,但恰与她那丰姿相符。
    敞廊里好一阵子没人说话。帕维尔-彼得罗维奇一口一口呷他的可可,蓦地抬头低声说:
    “瞧,虚无主义先生来了。”
    果然巴扎罗夫正从花园尽头穿过花圃走来,亚麻大褂和裤子上全沾满点点滴滴的污泥,圆帽上绕着水草,就像一顶头盔似的。他手里提了一个小口袋(袋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走近敞廊,点头说道:
    “先生们好,请原谅我喝茶迟到,我去去就来,先把这些俘虏安置好。”
    “那是什么,蚂蟥吗?”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问。
    “不,是青蛙。”
    “您把它抓来吃还是养殖?”
    “为了做实验,”巴托罗夫淡淡地说,接着进了屋。
    “他要把那些青蛙解剖呢,”帕维尔-彼得罗维奇说,“他不相信准则,却相信青蛙。”
    阿尔卡季像是惋惜地瞧了瞧伯父,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微微耸了耸肩膀。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发觉自己的幽默不奏效,便转而谈起了农事,说到新任的总管,说总管昨天向他告状来了。状告工人福马“无法无天”、不听话。他学着总管的原话:“那小子就像从前的伊索,倒处张扬说他不是坏蛋,但,你瞧得了,呆不多久,就会发起蠢脾气一走了之的。”

    巴扎罗夫回到敞廊,一坐下,便忙着喝茶。兄弟俩默不作声,只是看着他。而阿尔卡季悄悄地忽而瞅一眼父亲,忽而瞅一眼伯父。
    “您走得很远吗?”最后,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开口了。
    “我到了山杨树旁的一个沼泽地,在那里我还惊起了五只山鹬。阿尔卡季,如果是你遇上,准能打下它们。”
    “您不会打猎?”
    “不会。”
    “您本人是研究物理的?”帕维尔-彼得罗维奇从旁问。
    “物理学。总的说来,自然科学我都喜欢。”
    “听说最近以来,日耳曼人在这一领域取得很大成就?”
    “是的,在这方面德国人是我们的导师,”巴扎罗夫随口应道。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为了嘲讽才用“日耳曼人”来替代“德国人”一词,可是谁都没能觉察出来。
    “这么说,您对德国人是很推崇的喽?”帕维尔-彼得罗维奇以出奇的高雅语调说。他内心的怒气正待发作,他那贵族的秉性难以忍受巴扎罗夫随随便便的模样儿:这个医生的儿子,不单没有一点儿对长者的敬畏,甚至答话有气无力,心不在焉,傲慢而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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