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11)

2025-10-09 评论

    “那儿的学者都是些实干的人。”
    “是呀,那么您对俄国的学者就不那么恭维了?”
    “可能是这样。”
    “这倒是值得赞扬的谦让精神,”帕维尔挺直腰干,头往后一仰。“不过,方才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说您不承认任何权威,这又怎样解释呢?是他的话不可信?”
    “我为什么要承认?为什么非信不可?如果言之有物,我自当同意,很简单。”
    “而德国人都是言之有物的了?”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问的时候脸上显示出一种与事无关、超然物外的表情,似乎他自己远离尘世之外。
    “并非所有的德国人,”巴扎罗夫说着,打了个短短的哈欠,显然不想斗嘴皮子。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瞅了瞅阿尔卡季,仿佛在说:“你的朋友真懂礼貌!”
    “至于我,”他竭力显出超然的样子说,“并不赞赏德国人。且不说那俄罗斯的德国人,众所周知,他们是什么样儿的,就是德国的德国人我也不喜欢。从前的还能说说,那时他们有过席勃……还出过哥德……我弟弟就特别欣赏……可如今只出些化学家和唯物论者……”
    “一个好的化学家比之任何诗人有用二十倍,”巴扎罗夫抢白他。
    “哦,原来如此,”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像昏昏欲睡似的在嘟囔,只是稍稍抬高了眉尖。“那么说来,您是不承认艺术的了?”
    “艺术要么是赚钱,要么是无病呻吟,没别的!”巴扎罗夫带着轻蔑的冷笑说。
    “啊,先生,您真风趣。总之,您是否定一切的了?您只信仰独一无二的科学?”
    “我已奉告,我什么都不相信。您指的是什么科学?泛泛的科学吗?科学一如手艺,有具体的门类,而泛泛的科学是不存在的。”
    “先生高见。那么其他方面,如人人遵循的规范,您对此当然也持否定态度了?”
    “怎么,这是审问吗?”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的脸色白了……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认为应及时进行调解。
    “以后再找机会细谈吧,敬爱的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到时再聆听你的意见,同时也陈述我们的意见。从我来说,得悉您从事自然科学很为高兴,我曾听说利比赫①在农肥方面有重大发现,请您在农事中多多帮助我,提出些有益的建议。”——
    ①利比赫-尤斯都斯(J-F-vonLiebig,一八○三——一八七三),德国化学家,写过农业理论及实践方面的一系列著作。
    “愿为您效劳,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然而我们离利比赫还远着哩!在读他的著作之前先要学会入门知识,可是我们连最简单的东西都不懂。”
    “好哇,依我看,你真是个十足的虚无主义者!”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暗暗想。“但无论如何,请允许我遇到问题时向您讨教,”他说,“现在,哥哥,我们该去找总管商谈事务了。”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站了起来。
    “是呀,”他谁也不看地说,“在农村住了五年,离开了那些才智非凡的人,快成庸才了!你努力不把过去所学遗忘,但人家说你学的是一堆废物,时兴的人早不弄这种无聊东西了,你不过是个背时的老顽固。有什么法子呢!看来年轻人比我们聪明得多。”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慢慢转过身走了,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跟在他后面。
    “怎么,他在你们这儿总是这样吗?”兄弟俩走后,门刚关上,巴扎罗夫便问阿尔卡季,口气冷冷的。
    “我说,叶夫根尼,你对他太不客气了,”阿尔卡季回答,“把他得罪了。”
    “对这些县邑贵族我难道要去恭维不成?妄自尊大,目空一切,虚张声势!既然如此,就该留在彼得堡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得了,愿主保佑他。我今天捕到一种稀有的水生甲虫,Dytiscusmarginalus,你认得吗?待会儿我拿给你看。”
    “我曾答应过给你讲他的历史,”阿尔卡季说。
    “甲虫的历史吗?”
    “别瞎扯、叶夫根尼,是说我伯父的历史。你将看到他并非你所想象的那种人,他不应被嘲笑.而应得到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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