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26)

2025-10-09 评论

    “您信不信?”他继续说,“当我第一次听到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说不应该承认权威的时候,我兴奋得简直……我仿佛一下子变得成熟了!我想:好呀,终于遇到能指点我的人了!顺便说一句,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您务必认识当地的一位太太,她会充分地理解您,把您的造访看作天大的喜事。我想,您大概听说起过她的吧?”
    “她是谁?”巴扎罗夫不乐意地问。
    “库克申娜,Eudoxie①,叶芙多克西娅-库克申娜,一位出色的émancipée②,以其真正的含义而言。您知道我怎么想的吗?我们现在就一同去看她,她家离此不远……我们还可以在她那里用早餐。你们还没用早餐吧?”——
    ①法语:埃夫多克西。
    ②法语:进步女性
    “没有。”
    “太好了!她跟她丈夫分手了,现在无牵无挂……”
    “她长得美吗?”巴扎罗夫打断话头,问。
    “不……说不上美。”
    “那干吗出这馊主意,叫我们去看她?”
    “您真爱开玩笑……她会请我们喝香槟的。”
    “好,现在方看出来您是个务实的人。顺便问一句,你家老爹还干专卖吗?”
    “仍旧干那营生,”西特尼科夫笑了笑。“怎样,说定了吧?”
    “说实话,我拿不定主意。”
    “你本想察看人世,去就得了,”阿尔卡季悄声说。
    “您去不去,基尔萨诺夫?”西特尼科夫就势问,“您也去吧,少您不行。”
    “我们怎么可以一下子全拥进去呢?”
    “没关系!库克申娜这人妙不可言!”
    “真有香槟?”巴扎罗夫问。
    “三瓶!”西特尼科夫高声说,“我敢担保!”
    “用什么?”
    “用我的脑瓜。”
    “最好用您爹的钱袋……得,我们走。”

    叶芙多克西娅-库克申娜住的公馆是莫斯科式的,不大,位于×××市一条新近发生过火灾的马路上。大家知道,我们的外省城市每隔五年都要发生一次火灾。公馆大门上歪歪扭扭地钉张名片,名片的上面有个拉铃把手。在穿堂里迎接客人的女性头上戴一顶包发帽,既不像女佣,又不像陪护小姐,显然用这种人的主子具有先进思想。西特尼科夫问叶芙多克西娅-库克申娜是否在家。
    “Victor①,是您吗?”从隔壁房里传来尖声尖气的声音。
    “请进来。”戴包发帽女人随声消失了。
    “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西特尼科夫说,同时麻利地脱去仿照匈牙利骠骑兵制服式样做的外衣,露出一件四不像的短衫,活闪闪的眼睛朝阿尔卡季和巴扎罗夫眨了眨。
    “反正一样,”隔壁房间的人说,“Entrez②。”——
    ①维克多,西特尼科夫的法文名字。
    ②法语:请进来。
    年轻人进去的那个房间与其说是客厅,还不如说是个办公室。废纸,信函,大半没裁页的俄文厚杂志散放在蒙满灰尘的大小桌子上,到处都是乱扔的白色烟蒂。皮沙发上半躺着一位太太,年纪还轻,云鬓半乱,身上的丝裙衫皱巴巴的,短短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粗大手镯,披一块花边头巾。她站起来,拉正肩头上旧得泛黄的银鼠皮里天鹅绒外套,懒洋洋地说:
    “您好,Victor,”接着握了握西特尼科夫的手。
    “巴扎罗夫,基尔萨诺夫,”他简短地作了介绍,显然在学巴扎罗夫。
    “请,”库克申娜回答。一对圆圆的眼瞪着巴扎罗夫,而在两只圆眼之间,是只红红的小翘鼻子。她又补充说:“我知道您。”也握了他的手。
    巴扎罗夫皱了皱眉。这位矮小的、没有性感的独身女人的外貌倒没有什么讨厌之处,但她脸部的表情令人不舒服,看了会情不自禁地问她:“怎么,你饿了?要么闲得无聊?或者害怕什么?干吗这样神色不安?”她和西特尼科夫一样魂不守舍,说话、举手、投足都极随便,却又偏偏露出-促的样子。大概她自认为是个善良朴实的人,可是,不管她做什么,总像是不乐意,一切言行都如孩子所说,是“假装的”,换句话说,并非出于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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