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39)

2025-10-09 评论

    奥金左娃沉默了会儿。
    “您想错了,而且,我不信您这话,这话不是认真说的。”巴扎罗夫坐着不言语。“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您为什么不作声?”
    “我该说什么好呢?一般说来,人是不值得去思念的,尤其像我这样的人。”
    “这是为什么?”
    “我是个讲究实际因而非常乏味的人,不善词令。”
    “您是在博取称赞了,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
    “不,我没有这样的习惯。难道您自己不知道,您所珍视的富丽美好的生活我是无法达到的吗?”
    奥金左娃咬起手帕角儿。
    “随便您怎么想得了,但您走了我会感到寂寞的。”
    “阿尔卡季将留下来。”
    奥金左娃微微耸了耸肩。
    “我会感到寂寞的,”她又说。
    “真的?即使寂寞,也只不过寂寞一时。”
    “您根据什么这样认为?”
    “根据您亲口对我说的话:只在秩序被打乱的时候才感到寂寞无聊,而您如此循规蹈矩地安排您的生活,压根儿容不下寂寞,容不下惆怅……容不下任何沉重的感情。”
    “您认为我就那么循规蹈矩……也就是说那么绝对正确地安排自己生活的吗?”
    “当然喽!不妨举一个例子:再过几分钟就是十点,我已预先知道您要把我赶走。”
    “不,不赶您走,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您可以留下来。
    请打开那扇窗子……不知怎的我觉得闷。”
    巴扎罗夫站起来,一推窗,窗扇嘎吱一声便大开了……没料到开开它那么容易;这时他的手在颤抖。幽暗柔和的夜晚和几乎是黑不见指的天空在向窗内窥视,它带进了树木的轻轻絮语和自由流动的清新夜气。
    “请放下窗幔,坐下说话吧,”奥金左娃说,“我想在您离开我家以前和您说说话儿。请说说有关您自己的事,您从来还没有谈起过您自己呢。”
    “不如和您说些有用的事为好,安娜-谢尔盖耶芙娜。”
    “您过谦了……但我还是想知道些关于您的事,您的家庭,您的父亲,正因为他,您将抛弃我们。”
    巴扎罗夫听罢暗想:“她干吗说这些话?”
    “这些事说来枯燥乏味,”他出声道,“特别对您而言。我们只是平民百姓……”
    “而照您看来,我是贵族夫人了?”
    巴扎罗夫抬头瞧着奥金左娃:
    “是呀,”他故意正经八百地说。
    她凄然一笑。
    “我看,您对我了解得很少,尽管您宣称所有的人彼此相似,没有研究的必要。让我抽空告诉您有关我的生活……现在且说说您自己的。”
    “对您确实知道得很少,”巴扎罗夫学她的话说,“您说得对,每个人真像是一个谜。以您作例,您躲开社交,认为它是个累赘,可您却邀请两个大学生来作客。有您这样的聪明才智,以您这样的美貌,您又何必住在乡下呢?”
    “什么?您说什么来着?”奥金左娃好奇地问,“以我……美貌?”
    巴扎罗夫皱了皱眉。
    “怎么说反正一样,”他回答道,“我想说的是,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住在乡下。”
    “您不明白……可您是怎样看待的呢?”
    “我吗……我认为,您之所以长住一个地方,是因为您娇生惯养,因为您喜欢舒适和安乐,而对其他一切没有兴趣。”
    奥金左娃又凄然一笑。
    “您真的不愿相信我也会动情吗?”
    巴扎罗夫抬眼朝她一瞥。
    “可能出于好奇,而不是别的。”
    “真的吗?好了,现在我慌了,为什么我们走到了一起,因为您也是像我这样的。”
    “我们走到了一起……”巴扎罗夫悄声重复她的话。
    “啊!……我忘了,您想走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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