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82)

2025-10-09 评论

    瓦西里-伊凡内奇这才清醒过来。
    “这儿,这儿,请随我来。维尔特斯特,黑尔,科列加②,”他记起了学过的德语,所以补加了一句——
    ①德语:病人在哪里?
    ②德语WertesterHerrKollege(尊敬的同行)的音读。
    “啊!”德国人啊了一声,脸上露出苦笑。
    瓦西里-伊凡内奇把他带进了书房。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奥金左娃请来了大夫,”他凑近儿子的耳朵说道,“她本人也在这里。”
    巴扎罗夫倏地睁开眼睛。
    “你说什么?”
    “我是说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奥金左娃来了,还请来这位医生先生给你诊治。”
    巴扎罗夫张望了一下四周。
    “她在这里……我想见她。”
    “你会见到她的,叶夫根尼,但首先得和医生先生谈一下,因为西多尔-西多莱奇(就是那县医)已经走了,不得不由我向他讲明全部病史,并且作个小小的会诊。”
    巴扎罗夫瞥了一眼德国人。
    “那就快商量吧,不过,不要说拉丁语,否则jammoritur①是什么意思我能听懂。”
    “DerHerrscheintdesDeutschenmaZchtigzusein②,”这位埃司科拉泼斯③的新弟子对瓦西里-伊凡内奇说。
    “伊赫……哈别④……最好还是用俄语说吧,”老人答道——
    ①拉丁语:已快死了。
    ②德语:似乎这位先生精通德语。
    ③埃司科拉泼斯,罗马神话中的医疗神。
    ④德语Ichhabe(我曾经)的音读。
    “啊!原来徐(如)此……钦(请)便……”
    半小时后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在瓦西里-伊凡内奇陪同下来到书房。大夫悄悄告诉她说,病人已经没有指望。
    她瞅了巴扎罗夫一眼……在门口停下了,为他发烧的、死沉沉的脸色和盯着她的混浊眼神大吃一惊,她感到一阵冰冷的、难以忍受的恐惧,不由私下转念:她如真的爱过他,是决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谢谢您,”他吃力地说,“我没有料到,这是一项善举,正如您曾答应过的,我们又得以见面了。”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是那么仁慈……”瓦西里-伊凡内奇刚开口说。
    “父亲,请你出去一会儿。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您允许吗?看来,如今我……”
    他点首示意他那躺着的无力身躯。
    瓦西里-伊凡内奇退了出去。
    “好哇,谢谢了,”巴扎罗夫接着说,“这可以说是按皇上的礼节,听说沙皇也去看望垂死的人。”
    “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我希望……”
    “唉,安娜-谢尔盖耶芙娜,让我们说真话吧。我完了,掉到车轮下去了,至于未来,压根儿没法想。死亡是个老话题,但对每个人说来却是新鲜事。直到现在我也没怕过……随之而来的将是失去神志,完蛋!(他无力地挥了挥手。)啊,我向您说什么呢?……说我爱过您?即使是在以前,也没有任何意义,何况现在。爱是有形之物,但我的形体已经散了架了。最好说您多么楚楚动人!您站在这里,显得那么美丽……”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打了个冷颤。
    “没关系,请别担心……请坐到那边……不要走近我,我的病是传染性的。”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快步穿过房间,坐进靠近躺着巴扎罗夫沙发的扶手椅里。
    “多么崇高的精神!”他低声说,“啊,靠得这么近,在这陋室里!而您多么年轻,艳丽,纯洁!……好吧,永别了!祝您长寿,因为这是人所最最主要的;愿不虚度年华。您瞧这糟糕透了的景象:一条蛆虫,被踩得半死了,可还在蠕动。我也曾想着去摧毁一切,我不会死,死轮不到我!我肩负重任,我是巨人!但时至眼下,巨人的任务只是死得体面些,虽然谁也不来注意……反正一样,我不想摇尾乞怜。”
    巴扎罗夫不言语了,用手去摸索杯子。安娜-谢尔盖耶芙娜给他喝了水。她没有脱下手套,喂水的时候也害怕地摒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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