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最后一个下午是短暂的,太阳也快落下去了,光线透过一个小孔照射进来,形成了一根金棒,映在苔丝的裙子上,变成了一个斑点,就像是落在上面的一滴油彩。他们走进那间古老的客厅去吃茶点,单独在一起分享他们的第一次晚餐。他们都非常孩子气,或者说他非常孩子气,觉得和她共用一个黄油面包盘子,用自己的嘴唇擦掉苔丝嘴唇上的面包屑,真是其乐无穷。但是他心里有些纳闷,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的嬉闹缺乏热情。
他不声不响地把她打量了老半天:“她真是一个惹人心疼的苔丝呀。”他心里想着,仿佛在揣摸一段难读文章的真正结构。“这个小女人的一生就要和我同甘共苦了,她的未来就要看我对她忠心不忠心了,这一点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了,我是不是真的认真考虑清楚了呢?我没有想过。除非我自己是个女人,我想我很难领会到。我得到什么样的世俗地位,她也就是什么样的地位。我将来变成什么样子,她一定也要变成什么样子。我不能得到的,她也得不到。会不会有一天我会忽视她,伤害她,甚至忘记为她着想呢?上帝啊,不要让我犯这样的罪吧!”
他们面对面地坐在茶几前,等着他们的行李,奶牛场老板答应过他们,在天黑以前给他们把行李送来。但是已经到了晚上了,行李还没有送到,而他们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外什么也没有带。太阳落了下去,冬日的平静样子也发生了变化。门外开始出现了沙沙声,像是丝绸摩擦发出的声音;秋天刚刚过去,枯叶静静地堆在地上,现在也骚动起来,复活了,不由自主地旋转着扑打在百叶窗上。不久天就开始下雨了。
“那只公鸡早就知道天气要变了,”克莱尔说。
伺候他们的女仆已经回家睡觉了,但是她已经为他们把蜡烛放在桌子上,现在他们就把蜡烛点燃了。每一根蜡烛的光焰都歪向壁炉一边。
“这些老房子真是到处透风,”安琪尔接着说,一边看着蜡烛的火焰,看着从蜡烛上流下来的烛泪。“真奇怪,我们的行李送到哪儿去了。我们甚至连一把刷子和一把梳子也没有呀。”
“我也不知道啊,”她心不在焉地回答说。
“苔丝,今天晚上你有点儿不高兴——一点儿也不像你平常的样子。楼上墙板上的两个老太婆的画像把你吓坏了吧?真是对不起你,我把你带到这么个地方。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真的爱我?”
他知道她是真的爱他的,所以他说的话并没有严肃的意思;但是她现在正是满腹的情绪,听了他的话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直往后退。虽然她尽量不让眼泪流出来,但还是有一两滴眼泪流了出来。
“我说这句话是无心的!”他后悔地说。“我知道,你是为你的行李担心。我真不明白老约纳森为什么还不把行李送来。唉,已经七点钟了是不是?啊,他来了!”
门上传来一声敲门的声音,因为没有其他的人去开门,克莱尔就自己出去开门。他回房间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
“竟然还不是老约纳森,”他说。
“真叫人心烦!”苔丝说。
这个包裹是由专人送来的,送包裹的人是从爱敏寺来的,到泰波塞斯的时候,新婚夫妇刚好动身,所以送包裹的人就跟着到这儿来了,因为有过吩咐,包裹一定要送到他们的手上。克莱尔把包裹拿到烛光下。包裹不到一英尺长,外面缝着一层帆布,缝口上封有红色的火漆,盖有他父亲的印鉴,上面有他父亲写的亲笔字:“寄安琪尔·克莱尔夫人收。”
“苔丝,这是送给你的一点儿小礼物,”他说,一边把包裹递给她。“他们想得多周到啊!”
苔丝接过包裹的时候,脸色有一点儿慌乱。
“我想还是由你打开的好,最亲爱的,”她把包裹翻过来说。“我不敢打开那些火漆印,它们看上去太严肃了。请你为我打开它吧!”
他打开包裹。包裹里面是一个用摩洛哥皮做的皮匣子,上面放有一封信和一把打开箱子的钥匙。
信是写给克莱尔的,内容如下:
我亲爱的儿子,——你可能已经忘了,你的教母皮特尼夫人临终的时候,那时你还是一个孩子,她是一个虚荣心很强的女人,死时把她的一部分珠宝交给我,委托我在你结婚的时候交给你的妻子,无论你娶的妻子是谁,以表示她对你的情爱。我已经完成了她的嘱托,自她去世以来,这副珠宝一直保管在银行里。虽然我觉得在这种情形里把珠宝送给你妻子有点儿不太合适,但是你要明白,我一定要把这些东西送给那个女人,让她终身使用,因此我就立即派人送了来。严格说来,根据你教母的遗嘱的条款,我相信这些珠宝已经变成了传家宝物。有关这件事的准确条文,也一并抄录附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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