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茶阿局不明家康在说些什么。
家康忽又沉默。他眼里放射出明亮的光芒,连额头的皱纹都浮现出勃勃斗志。
“阿六,你到院子里去剪一枝你认为最美的花来,菖兰、菖蒲都行。”
“是。”阿六一愣,依言去了。
望着阿六离去的背影,家康压低了声音:“茶阿,日后我要把秀赖和忠辉都当作成年人看待了。”
“啊……大人所指何事?”
“父母不能总庇护着孩子。不久之后,我就会死去。为了在我身后,能让他们自己走路,今后我须像对待成年人一般对他们。此前,我一直害怕这样做,一直懒于这般做。其实,我想差了……”
茶阿局知道家康正在心里作着艰难的抉择,但仅仅一句“要像对待成年人一样”,她还不能明白此中究竟意味着什么,仅试着问道:“大人是说,此前大人太宠爱他们了?”
“正是。我忘记了自己的寿命,以为什么都可做到,实际上,我已老了,连凉水都受不了。”然而,凉水究竟指什么,家康并未说明。
此日,家康命人给在鞠子德愿寺的片桐且元和右京局分别送去酒馔,自己则将正纯和直次等近臣叫来,一起用膳。用膳期间,家康若无其事谈论些怀旧的闲话,可当日夜里,他却几乎一夜无眠。此皆为阿六夫人告诉茶阿局。
最令茶阿局担心的,是白日家康谈到秀赖的同时,亦提起了忠辉。家康说欲把他们二人作为成年人对待,究竟是何意?
最近,忠辉似平息了情绪,一心埋首于筑建高田城。但他的名字时时出现在家康的书函上。忠辉与大坂的秀赖之间,莫非有……为了弄清这些,茶阿局更加尽心地侍奉家康,家康也把除了侍寝之外的所有事,都安心交给她打理。
当茶阿局明白个中意味时,已是片桐且元急匆匆返回大坂,然后再度来到骏府的时候了。
且元二次来访,家康并未立时见他。且元的目的,是来询问能否请仁和寺宫觉深法亲王主持大佛开光之事。
家康甚是痛快地答应了且元的请求,并且,对且元所示当日出席典礼的关白以下诸有司座次和钟铭,亦无异议,对其于八月初三举行大佛供养、八月十八进行金堂供养的请求,也一概允准。但到了七月二十一,家康忽然震怒:“钟铭当中有不祥之语,上梁的日子亦非吉日,是何居心!”
家康如此一怒,茶阿局才微微察知他此前的决意为何。家康也许早已决定,在秀赖答应接受移封之前,断不让他进行大佛供养。若真是这样,那么日后把他当作成年人对待,言外之意就是:若秀赖想供养,就以男儿身份来解我的难题。但此时,茶阿局只能闭口不语。
家康与且元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天下无人可知。但在不久之后,唯特意从江户赶来的柳生又右卫门一人觉出了其中秘密。
宗矩进入家康的客室之后,家康同样把身边人都支了下去。室内已很是暑热,但家康竟连打扇的侍童和侍女都打发了下去,一开口便问起江户的气氛。
“将军不会因一点小事就变脸,可土井利胜和酒井忠世如何?”
又右卫门笑答:“在在下眼里,二位异常平静。”
“哦,好,理当如此。那么,将军夫人有什么动静?淀夫人的使者应已从大坂赶到江户了。”
又右卫门对此十分清楚。由于使者的一些牢骚,据说将军夫人正在担心:万一江户和大坂开战,最先被杀的定是千姬,即使还不到开战的地步,千姬也免不了受苦。但他不敢明提,只道:“略有耳闻,但将军夫人的事,在下不便打探。”
“哦。女人间的事,你的确无能为力。伊达有什么消息?”
“陆奥守大人立刻亲赴高出,似正热心于筑城呢。”
“听说真田的孙女嫁给了片仓小十郎,有未生起风波?”
“一切如常。这恐是为留后路,万一有变故,也不致血脉无存。”
“京坂情形如何?你觉得大佛开光能够顺利举行吗?”
“现在天下都在盛传,参加此次盛会能修成正果,故人们蜂拥而至,据说京都已是薪桂米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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