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之夜(9)

2025-10-09 评论

    看着他这份喘劲,我不自觉地涌起一个很亵和倒胃的想头,想象着他和妻子同房时的情景;这一想,使我高兴得忘乎所以了,就直冲着那已经气得快没法控制的女人微笑起来。她站在那里,一下又变得苍白,烦躁,快设法控制自己了。我终于党从她那里抢到了一份真实的、实实在在的感情:恨,不可遏制的愤恨!我已不得这作对的场面无限延长下去;我带着冷酷的快感看着她丈夫辛辛苦苦地把彩票一张一张捡到一起。好像有一个长胡子的鬼钻在我喉咙里,它一直在吃吃地笑,还想哈步发出一声大笑来——我真想把它一笑笑出来,或者用一根小棍捅得这软耷耷的肉团子发痒。我实在没法想起来,什么时候我曾经这样被恶意所支配,像现在这样得意扬扬地羞辱一个肆意调情的女人。不过现在,这倒循鬼终于把他所有的彩票都捡起来了,只剩下飞得老远的一张,蓝的,躺在紧靠我跟前的地上。他气喘吁吁地转过来转过去,用近视眼搜寻着——夹鼻眼镜很靠前地架在他沁出汗珠的鼻子上。我带着捉弄份人的那种恶意,抓住这一瞬,要延长地引人发笑的紧张:我心无主见地听从了小学生似的放肆,飞快地伸出一只脚,用鞋底把彩票踩住。这样,只要我高兴让他找下去,他就费尽辛苦也不可能找到。他找着,不肯罢休地找着,同时还呼呼呼味反复地数着票夹上五颜六色的彩票:
    不用说,还差一张,差我踩着的那张。正全在一片喧嚣声中他又要寻找时,他妻子,满脸恨意,尽力避开我幸灾乐祸的瞥视,再也没法控制她愤怒的焦躁了。“拉由斯!”她突然专横地喊了一声。她丈夫就像军马听到了军号,一下子跳了起来,还往地上瞟了一眼。我感到,好像那张藏在脚底下的彩票弄得我怪痒痒的,我几乎忍不住要笑了。随后,他顺从地转过脸对着他妻子。他妻子带几分挑战似的焦急,把他从我身边拉开,拉到越来越激烈沸腾的喧嚣声中去了。
    我待着,~点不想跟着那两个人去。对我来说,这个插曲结束了,那种性爱的紧张心情已消溶成一种快意,任何激动都从我心里滑走了,什么也没剩下,剩下的,只是从倏忽而来的恶意中得到的令人身心健爽的饱袄,只是一种由成功的恶作剧中得到的不知羞耻的、甚至是忘乎所以的自我满足。前面那儿,观众挤成一团,开始沸腾翻涌,一个乌糟糟、黑压压的少有的浪涛,向着横栏涌过去。但我连看都不往那边看,这已经使我厌烦了。我只是想,或者到克日奥草地那边去,或者就坐车回家。然而,我正不自觉地要抬脚迈步时,却看见了那张忘在地上的蓝色彩票。我拾了起来,拈在手上玩着,拿不定主意该怎样处理才好。我模模糊糊地涌起一个念头:把它送还给“拉由斯”去,这可以作为上好的理由,去结识他妻子。
    但我意识到,我对她已经丝毫不感兴趣了,而且在这个事件中,我那种翩翩而来、匆匆而去的热情,早已在我一贯的漫不经心中冷却了。那种动心眼儿的眉来眼去足够了,我不要求同拉由斯——那胖子实在太叫我恶心——共同去分享他妻子的肉体。我已经受用过那种神经上的震撼,现在只须去体味那种松懈的好奇心和松弛的舒坦就行了。
    扶手椅放在那儿,孤零零的,没人理会。我悠闲地坐下来,点起一支香烟。在我面前,欲望的火花又燃成一片,但我根本不去理会:我没兴致再去看了。我懒洋洋地看着香烟升腾,想着明朗的海湾游览区——两个月前我在那里坐过,俯眺过那飞溅的瀑布。那里景象跟这里很相似:那里也有一种强烈的呼啸声,既不令人可亲,也不使人感到冷漠,那里也有毫无意义的声音,掺进寂静澄蓝的景色中来。不过,这会儿比赛又进行得热火朝天了,又是阳伞、帽子、手绢和叫喊的浪花,在黑压压翻涌的人群上面飞舞,又是各种声音搅和在一起,又是从人群的大嘴中颤出一声喊叫,不过这回是另一种色调的罢了。我听见人们千万次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欢呼、狂喜、响亮、失望他叫着:“克莱西!克莱西!克莱西!”叫这名字的声音,像一根绷紧的弦,又突然断了。(即使是激情,重复也会使它变得多么单调!)开始奏乐了,人群分散了。中彩号码牌高高地举起来。我下意识地投过去一瞥。~等奖中闪耀着一个七号。我机械地看着忘在我手里的那张蓝票:我手里这张竟也是七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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