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之夜(10)

2025-10-09 评论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张彩票中了,好拉由斯押对了。这样,我的恶作剧,甚至还把那胖子丈夫的钱抢了。那种忘乎所以的情绪喜地又兜上我心头:我现在很想知道,我心怀嫉妒的作对骗走了他多少钱。我第一次仔细地看看这张蓝纸卡:这是二十克朗一张的彩票,拉由斯已经中了。这说不定是一笔相当可观的钱呢。我由着好奇心驱使,不假思索就随着疾走的人群朝付款处那边挤去。我被挤进了一列长队。我把彩票递过去,立刻就有两只瘦骨嶙峋、办事敏捷的手——窗口后面那张脸我根本没看见——给我把九张二十克朗的钞票爆到大理石柜台上。
    这一瞬间,当钱,真正的钱,蓝色的钞票,落到我跟前时,一阵正要出声的笑在我喉管里凝住了。我立刻产生了一种不愉快的感觉,不自觉地抽回手,好不去碰别人的钱二我真想让这些蓝钞票就在柜台上撂着算了,可是,我后面的人要拿到兑现的奖金,已经在不耐烦地挤开了。于是我再没别的法子,只有羞愧难当地去拿钱,用感到厌恶的指尖把钞票捏住。钞票就像蓝色的火焰,在我不自觉地伸出的手里燃烧着;这捏着钞票的手,好像也不是属于我自己的。我立刻觉察到了处境的尴尬。违反我的意志,由于开玩笑竟做出了对一个正派人,一个绅士,一个后备军官来说不该做的事;连我自己都迟疑,领奖时不肯说出真名实姓。因为这不是挣来的钱,而是诈骗来的钱。偷来的钱。
    我周围一片嗡嗡的人声。人们拥挤着,在付款处磕来碰去。我一只手伸着,站着一直没动。我该怎么办呢?起先,我理所当然地想到:找到真正的赢家,道歉,把钱还给他。但是,这不好,起码避不开那个军官。我是后备役中尉,这事一说出来,马上就会把军衔丢掉,因为就算彩票是我拾到的,领取那笔钱已经是有意违反军纪的行为了。我也想到,听从本能地抖动的手指,把钞票揉成一团,扔掉。但在大庭广众之中,这样做也太容易引人注目了,临了会受到怀疑。反正,我绝对不,哪怕是一秒钟,把别人的这笔钱放在身上,或是塞进皮夹里,等以后送给随便一个什么人去,因为我从小养成穿衣服爱干净的那种洁癖,使我哪怕是稍微碰一下这些票子都要作呕。扔掉,就得扔掉这笔钱!我浑身滚烫地发烧。扔掉,不管朝哪儿,就得扔掉!我不自觉地环顾着。当我茫然地扫视周围,看是不是有什么隐蔽之处,是不是有不引人注目的机会时,我感到很奇怪,人们重新又朝付款处挤去,而这回手里却拿着钞票。于是,一个想法给我解围了:把这笔偶然落到我手里的钱再掷还给偶然,重新扔到那暨餐的大喉咙里去,它如今正把新的赌注——银币和纸币都同样贪婪地吞下去。是的,这是正着,这是真正的解脱。
    我急匆匆地走过去,简直是跑过去,插到拥挤的人群中去。我前面只剩两个人了,头一个已站到赌金计算器跟前,我这才突然想起来,该押一匹叫什么名字的马,我根本不知道.于是就贪婪地听着周围的谈话。“你押拉瓦霍尔吗?”一个人问道。“当然押拉瓦霍尔!”同伴回答他说。“你不信特狄也有赢的机会吗?”“特狄?看不出迹象。它在处女赛中根本不灵。是样子货。”
    我如饥似渴地咽下了这些话。那么说,特狄差,特狄一定赢不了。我当即决定:就押。
    我把钱递过去,说出刚刚听来的特狄这个名字,押它的赢方。~只手给我把彩票扔了出来。

    现在,我手里不是有一张,而是有九张雪青色的硬纸卡了。虽然不再是那样惹人地发烫了,可也像授皱的现金一样,还是叫人鄙视。
    我又感到轻松起来,差不多是无忧无虑起来。现在,钱出手了,那件事惹下的麻烦了结了,事情本来是闹着玩的,这又成闹着玩了。我懒洋洋地坐到我那把扶手椅上,点起~支烟,悠闲地朝前吹着烟圈。但没有搞多久,我就站起来,转悠着,再坐下去。很奇怪,快意的梦想过去了。某种神经质的东西吱吱作响地往我四肢里钻。起先,我以为这是心虚,是怕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碰上拉由斯和他的妻子。可是,他们怎么能想到,这些新的彩票是属于他们的呢?人们的吵闹也没有打搅我,相反,我仔细地在观察,人们是不是又开始朝前挤了。啊,我自己坐不住了,一再地站起来,是为了看竞赛开始竖起的那面旗。就是它——焦急,一种心跳发烧的期待:愿起跑早早开始,愿这件讨厌的事情永远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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