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嘲的妓女的声音,
他听到恒被伤害者的阴沉恼怒,
忘却微笑的孤独者的悲哀,
他听见孩子们的抽咽,哭诉,
被偷偷诱拐的女人无可奈何的怨艾。他听见这一切受苦受难的人们,被遗弃的、麻木不仁的、受嘲弄的人们,大街小巷平凡无奇的无冕烈士,他听见他们的声音,听见他们以极强有力的旋律升上寥廓的天宇。他看见惟有苦难向上帝翱翔而去,其余人则附着于地面沉重地生活,带着铅一样沉重的幸福。然而尘世的苦难一连串的齐声呼号上冲霄汉,天上的光明因之扩大无垠;他知道,他们的呼声上帝都会倾听,他的天堂响彻怜悯的声音!上帝是不会审判穷人的,
无限同情
以永恒的光照耀他的殿堂。
启示录的骑士星散,
九死一生的他
苦恼变成快乐,幸福化为痛苦。
热情似火的天使
已向地面飞来,
把神圣的、产生于痛苦的爱的光辉
深深地,光彩夺目地
送进他的心扉。于是他跌倒似地跪下双膝。他猛然真切地感到全世界苦难无边。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白沫冲刷他的牙齿,面孔因痉挛而扭曲,然而幸福的泪水浸湿了他的寿衣。因为他觉得,只是在触到死神苦涩的嘴唇,他的心才感受到生活的甜蜜。他的灵魂渴望酷刑和创伤,他明白,在这一秒钟里
他成了另一个人,
成了一千多年前钉在十字架上的那个人,
他同他一样,
自从死神灼热的一吻
便须为苦难而热爱生活。士兵把他从木柱拉开。他的脸死灰一般苍白。他们粗暴地推搡他回到其他囚犯身旁。他的目光异样而且完全内向,抽搐的唇际挂着卡拉马佐夫注黄色的笑。
居鲁士.W.菲尔特
一八五八年七月二十八日
新的节律
自从称为人的特殊生物溜上地球以来,在几千年或几十万年的长时期内,尘世间的运动速度高不过马的奔腾、滚滚的车轮和荡桨扬帆的船只。在我们称之为世界历史的那个充满人类意识的狭小空间里,技术上的长足进步却没有明显地加速运动的节律。华伦斯坦军队的进军并不比恺撒军团的进军来得快,拿破仑军队的行军速度并不比成吉思汗游牧部队的行军速度更为迅速,纳尔逊的三桅战舰横渡大海只比诺尔曼人的海盗船和腓尼基人的商船略快一点。洛特·拜伦在他从蔡尔德到哈罗德的旅行时一天所行的里数并不比奥维达斯去黑海流放地一天所行的里数更多。歌德在十八世纪的旅行不比使徒保罗在公元初期的旅行更舒适、更迅速。各个国家在空间和时间上相互隔离的状况,拿破仑时代如同罗马帝国统治时期一样,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化。物质的反抗仍然战胜人类的意志。
只是到了十九世纪,尘世间的速度和节律才有了重要的变化。在十九世纪一二十年代,各族人民、各个国家之间进行交往比过去几千年都要快。从前需要一整天或很长时间的旅行,现在由于有了铁路和轮船,几刻钟或几分钟便可完成。诚然,那个时代的人对铁路和轮船的新速度感到欢欣鼓舞,但是这些发明毕竟容易为人理解,因为这些运输工具只使那迄今所知的速度增加五倍、十倍、二十倍,人们在观感上仍能跟得上这种速度,而且对这种表面的奇迹能够解释得通。而电在初期所显出的作用就完全出人意外。电,即一个已诞生在摇篮里的大力士,冲破了一切现有的法则,突破了一切有效的范畴。我们这些后来人绝不可能同样体验到那一时代的人对电报的最初功效所表现出来的无限振奋人心的惊讶——昨天从莱顿瓶还只能产生指节骨那样一英寸长的、几乎觉察不出的小小电火花,现在突然像获得魔力一样,能够越过国界,跨过山冈,传至四面八方。那种几乎还没有想完的思想,那些墨迹未干的字迹,可以在同一秒钟内被在几千里路之外的人所接收、阅读和理解;在极小的伏特电棒两极之间振动的看不见的电流可以从地球的一头传到另一头。物理实验室里的玩具似的仪器昨天还只能通过摩擦玻璃片来吸住几片小纸,今天却可以使人类肌肉的力量和速度成几百万倍和几十亿倍地增长,可以用来传递信息,变更轨道,照亮街道和房屋,就像看不见的气流在空气中流动一样。只有这一发现才使空间和时间的关系发生了自创世以来最有决定意义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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