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三七年是具有世界意义的一年,因为这一年,电报第一次进入了迄今人类孤寂的生活。关于这一年我们的教科书里也很少提及。遗憾的是,教科书总认为,叙述一些个别统帅和民族的战争与胜利要比叙述人类真正共同的胜利更为重要。在对人们的心理影响方面,近代史上没有一个日期可以同这个时间价值的变革相比拟。自从在巴黎可以同时知道同一分钟内在阿姆斯特丹、莫斯科、那不勒斯和里斯本发生什么事情以来,世界已经变了样。还须再走最后一步,那时世界的其他部分才能加入那种伟大的联系,从而创造出全人类的共同意识。
可是大自然与这种最后的联系作对,设置了一道屏障,大海两岸的所有国家仍被相互阻隔了达二十年之久。因为电线杆上有绝缘瓷瓶,电火花可以自由地传导,可是海水却要吸收电流。在没有发明使铜线和铁线在液体中完全绝缘的方法之前,便不可能在海中铺设一条电缆。
幸好现在正是技术进步的时代,一种发明会对其他的发明有所裨益。在陆地电报推广运用之后没有几年,人们发现马来亚树胶是一种适合在水中使用的电绝缘材料。现在可以开始把大陆对岸的最重要的国家一一英国同欧洲的电报网连结起来。一位名叫布雷特的工程师在布莱里奥特的地方铺设了第一条电缆,几天以后,他在同~个地方乘飞机第一个飞越英法海峡。一桩愚蠢的意外事故使即将成功的事业化为泡影,因为法国布洛涅地方的一位渔夫以为捉住了一条特别肥大的鳗鱼而把已经铺设好的电缆拖出水面。一八五一年十一月十三日,第二次铺设终于成功。从此英国就被连接了起来,欧洲因此才真正成为欧洲,即成为同时用一个大脑、一颗心脏来体验时代所发生一切事件的生物。
不言而喻,短短的几年内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必然会在同时代人中产生无限的勇气——因为十年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不正是短暂的一瞬吗?人们试验的一切都得到成功,一切都进行得像梦幻一样的神速。仅仅几年,英格兰同爱尔兰,丹麦同瑞典,科西嘉岛同欧洲大陆便都用电报连接了起来,有人已在探索把埃及以及印度同欧洲电报网连接起来。但有一块大陆,恰恰是最重要的大陆——美洲似乎注定要被长期排除在这个伸向全世界的电报网之外。因为单独用一根电缆如何穿越大西洋或太平洋呢?这两个大洋在其广阔无垠的海洋中也无法建立中转站。在电的童年时期,一切因素还不了解:海的深度还没有测出,人们还只能大致了解大洋的地质构造,还没完全试过一条铺设得这么深的电缆是否能经受得起海水中无限地堆积起来的物质的压力。即使技术上可以在这么深的海底安全地铺设一条如此漫长的电缆的话,那么哪里又有艘能够装得下长达两千英里的铁线和铜线的大船呢?哪里又有这样大马力的发电机能不间断地远距离输送电流呢?这段距离乘轮船航行至少也要两三个星期哪!所有的条件都不具备。现在还不清楚在这世界海洋的深处是否有会使电流发生偏移的磁流在旋,人们还没有足够的绝缘体,没有准确的测量仪器。人们只能认识电的一些早期规律,正是这些早期规律把他们从千百年的昏睡中唤醒。只要一有人提到大洋铺设计划,科学家们便激烈反对说:“荒谬!不可能!”技术人员中最勇敢的人也认为“以后或许可以”,甚至为电报事业作出丰功伟绩的莫尔斯也这个计划太冒险。不过他预言般地补充说,要是横渡大西洋的电缆铺设成功的话,这将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功绩”。
要完成一项奇迹或一桩奇事,先决条件是一个人要相信这种奇迹。一个平凡人的真正勇气恰恰表现在科学家们犹豫不决、不敢创新的地方。正如大多数情况一样,这里也是一个简单的偶然事件推动了这项壮丽的事业。一个名叫吉斯博恩的英国工程师于一八五四年想铺设一条从纽约到美洲最东部纽芬兰的电缆,以便能够早几天收到来自船上的消息。因为他的资金用尽,工程不得不中途停顿。于是他便到纽约去寻找财主。他在那里由于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邂逅了一位许多荣誉事业之父,一个牧师的儿子,名叫居鲁士.W.菲尔特的年轻人。菲尔特的事业兴旺,财运不错,年纪轻轻,便拥有大量财富,过起隐居生活。但他正青春年少,精力旺盛,难以长期过那无所事事的生活。吉斯博恩为了完成从纽约到纽芬兰的电缆铺设工程,去找这位隐士。居鲁士.W.菲尔特不是专家,不懂技术——真幸运!——他对电一窍不通,也从未见过电缆,可是这位牧师之子生性极端轻信,又是个富于冒险精神的美国人。专业工程师吉斯博恩只看到把纽约同纽芬兰连接起来的直接目标,可是热情奔放的年轻人却看得更远:为什么不用海底电缆把纽芬兰同爱尔兰连接起来呢?居鲁士.W.菲尔特立即干劲十足地开始行动,他从这时起毅然决然地把自己及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投入到这一事业中去。他——这些年来,横渡两个大陆之间的世界海洋达三十一次之多——决心克服每一个困难。决定性的火花已经点燃,一种思想真正获得了爆炸性的力量。新的、功效神奇的电力同生活中另一个最强有力的能动因素——人的意志结合了起来。一个人找到了终身为之奋斗的任务,而任务也找到了完成它的人。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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