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我不是什么殿下……感谢天主,不会再有了……永远不会有了,这个已经结束了。(他激动地看着四周,发现了玻璃门后面的人群)走开……让这些人都走……我要单独一个人……总是有这么多人……也要有一次让我一个人….一
萨沙:(赶紧走到玻璃门旁边,急急忙忙地用两件大衣把玻璃门遮挡住了).
杜尚:(此刻他小声地对站长说)我们必须马上让他躺到床上去。在火车上他突然发烧了,四十度以上。我看,他的情况很不好。这附近是否有旅馆?能找到几间像样的房间吗?
站长:不,绝对没有!整个阿斯塔波沃都没有旅馆。
杜尚:但是他必须马上卧床。您可以看到,他发高烧,可能会有危险。
站长:当然我会认为这足无上光荣,如果旁边我这间屋子可以供列夫·托尔斯泰……但是请你原谅……房间非常寒酸、简陋……一间值班室,又矮又窄……我怎敢请列夫·托尔斯泰在此下榻呢?
杜尚:这毫无关系,无论如何我们首先要让他上床躺一下。(托尔斯泰寒冷不堪地坐在桌旁,突如其来的寒颤发作了,杜尚对他说)站长先生诚心诚意要将他的房间供我们使用。您现在必须马上休息,明天您又会很有精神的,那样我们还可以继续旅行。
托尔斯泰:继续旅行……不,不,我想,我不会再继续旅行了……这是我最后一站了,我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杜尚:(鼓励地)千万不必为这几度烧就担忧,这没有什么关系。您有点感冒——明天您的感觉就会很好的。
托尔斯泰:我现在的感觉就很好……极其良好……只是今天夜里却非常糟糕,当时我突然感到,他们可能从家里跑来追我,追上我就把我弄回到那个地狱般……这时我站起来,还把你们都叫醒了,我真是吓了一大跳。一路上我都怀有这个恐惧。牙齿在打颤,是发烧了……但是现在,从我到这儿以后……我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我没有见过这个地方……现在突然完全两样了……现在我一点也不害怕了……他们追不上我了。
杜尚:肯定不会的,肯定追不上,您可以安心地躺到床上去,没有人会来这里找您。
(杜尚和萨沙两人把托尔斯泰扶起来。)
站长:(向他迎了上去)我很抱歉!……我只有这间陋室可供……这是我唯一的房间……而且我的床也不好……只是一张铁床……但是我想把这些向上司一下,打电报要他们立即由下一趟火车另外运来一张床……
托尔斯泰:不,不,不要任何别的……实在太长了,长时间里,我用的东西比别人都好!现在对我说来越坏的就越好!农民是怎样死去的?……他们也都是好好地死去……
萨沙:(继续搀扶帮助他)来,父亲,,你累了。
托尔斯泰:(再次停下脚步)我知道……你们说得对,我累了,全身都往下沉,我累极了,但是我却还在等待着什么……就好像一个人已经睡意朦胧,又似醒非醒,因为他正在等候着什么近在眼前的好事,所以还不想就此草草入睡……好极了,我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也许这就是死亡前的某些……多年来,长年累月,你们是知道的,我总是很怕死,害怕我不能躺在自己的床上,怕我会像野兽那样乱喊、乱叫、乱爬。死神,也许他现在已降临到这间屋子里了,他等候着我呢。真的,我毫无恐惧地向他迎面走去。(萨沙和杜尚一直他搀扶到门口)
托尔斯泰:(在门旁止步,同时往里看了看)这里很好,很好。很小,很窄,又矮,又穷……对我说来,好像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就这样的一张陌生的床,随便什么地方的一间陌生的屋子里,放上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人……一个衰老疲癃的人……等待着,他叫什么?我前些年写过的,那个老人,他叫什么名字?……他曾经是富有的,后一贫如洗地回来了,没有一个人认得他。他爬到靠近炉子的一张床上去……啊,我的脑子,我的脑子太笨了!他叫什么名字?这个老人……他,他曾经是富有的,后来身上只剩下一件衬衣了……妻子折磨他,妻子没有和他在一起。他怎么死的?……是的,是的,我记起来了,我知道,这个老人叫柯尔涅依·瓦西里也夫,我当时在一个短篇小说里给他起了这个名字。一个夜晚,他死去了。这时主唤醒了他妻子的良心,妻子玛尔法来了,为了再看看他……但是她来得太晚了,他已经直挺挺地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妻子无法知道,他是否还怨恨她,或是已经宽恕了她。她不知道,索菲亚·安德列也夫娜……(像是苏醒过来那样)不,她叫玛尔法……我搞错了……是的,我想躺一躺了。(萨沙和站长继续扶着他走。托尔斯泰对站长)我谢谢你,不相识的人。你让我在你的屋子里投宿,你给予我的是动物在森林里所有的……主把我,柯尔涅依·瓦西里也夫送到这座森林里去……(突然惊恐万状地)你们把门关上,别让任何人进来,我不想再见任何人,只想独自一人和他在一起,要比以往的生活更加虔诚,更好地……(萨沙和杜尚扶着他进入卧室。站长在他们进去后,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呆杲地站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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