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攸关的时刻(61)

2025-10-09 评论

    (玻璃门外面有人使劲地敲门。站长打开门,警官急急忙忙地走进候车室。)
    警官:他和您说了些什么?我必须马上报告一切情况,一切!他到底要在这里呆多久?
    站长:关于这一点,不但他而且别的人也说不准。只有主知道。
    警官:您怎么可以让他在国家的房子里借宿呢?这可是您的公务用房,您怎么可以转借给一个陌生人呢!
    站长:列夫-托尔斯泰在我的心目中并不是陌生人,我把他看得比兄弟还要亲。
    警官:但是您事先应该请示,这是您的职责。
    站长:我已经问过我的良心了。
    警官:那么这件事由您负责。我马上去报告……真可怕,突然间要负起这么大的责任!要是能摸到最高当局对托尔斯泰的态度就好了……
    站长:(很平静地)我相信真正的最高当局对列夫·托尔斯泰永远会怀有好意的……
    警官:(惊愕地看着他)
    (杜尚和萨沙走出房来,一面小心地把门拉上。)
    警官:(赶紧走开)
    站长:你们怎么能离开伯爵先生呢?
    杜尚:他非常平静地躺着——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面容如此平静。在这里,他终于找到了人们不肯给予他的东西:安宁与平静。他平生第一次和主在一起了。
    站长:请您原谅我这个简单的人,但是我的心在哆嗦,在颤抖,我无法理解这些。主怎么能把这么多的痛苦都堆到他一个人身上,逼迫列夫·托尔斯泰从家里逃走,到这里来,死在我这张贫寒、不像样的床上……人们,人啊,除了崇敬和爱戴他以外,怎么可以去打搅一个如此纯洁的灵魂….
    杜尚:他们正是因为爱一个伟大的人物,才常常站立在伟人和他的使命之间,出现在他的至亲者的面前。这样,他就必须逃脱,逃到遥远遥远的地方去。这件事来得正是时候:这样死去,才能使他的生命纯洁庄严。
    站长:但……我的心不可能,也不想理解,这样一个人,这个俄罗斯的国宝,要为我们这些人受尽折磨,而这些人自己却无忧无虑地打发日子……他们应当感到羞愧……
    杜尚:您是位善良、可亲的人,您不必为他命运的艰辛而难过,不必惋惜这平民般的死亡与他的伟大不相称。如果他不为我们大众去经受磨难,那么他今天就不会成为属于全世界的列夫.托尔斯泰了。

    司各脱舰长,纬度九十度
    一九一二年一月十六日
    考察地球脊椎的斗争
    二十世纪的人们酷爱神秘的世界。所有的土地都得到了考察,最远的海洋也被查遍。三十年前刚刚苏醒的无名地区已经卑躬屈膝地在为欧洲的需求服务,轮船力求驶近长期寻求的尼罗河之源。半个世纪前才被第一个欧洲人看到的维多利亚大瀑布已经驯服地发了电,亚马逊河流域的最后一片野林都被砍光……老的地图和地球仪上“未知世界”一词往往被专家们夸大,二十世纪的人已认识到自己生活的命运。求知欲在探索新的道路,它向下可以穷尽深海奇异的动物世界,向上可以追溯浩瀚无际的苍天。因为自从地球满足了人类的好奇心和不再有秘密以后,尚未走过的道路只有从天上去找寻,金属制飞燕在竞赛中扶摇直上,飞向新的高度和新的远方。
    但到本世纪,最后一个谜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掩盖着自己的羞怯。地球备受折磨和痛苦的躯体上两个极小的地点逃脱了人类的贪婪。南极和北极,即地球躯体上的脊椎,这两个几乎没有生气、没有感觉的地点,数千年来绕着自己的轴在旋转,它们纯粹是在保护、而不是在侮辱地球。它们把冰块堆在这最后秘密地点的前方,将永久的冬天作为反对贪得无厌者的卫士。严寒和暴风雪肆虐地包围住通向这个地点的道路,恐惧和危险用死亡的威胁来吓退勇敢的人。甚至太阳对这封闭的地点只给以匆匆的一瞥,而人类从来连一眼也没有瞧见。
    数十年来,探险队纷至沓来,但没有一个达到目的。现在人们在一处地方发现勇敢者中最勇敢的人——安德烈的尸体在玻璃似的冰棺材里已静静地躺了三十三年。他曾想乘气球飞越极点,但一去没有复返。每次进攻都在晶莹灿烂的冰墙上碰得粉碎。数千年直至今天,这里的地球仍隐藏起自己的面貌,最后一次成功地抵抗住人类的贪婪。地球的羞怯像少女贞洁般地抵制住世人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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