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威尔隐约地意识到共和制的西班牙的政治版图开始在脚下移动,但他自己承认,他仍然把到马德里前线的目标放在首位,把党内政治分歧放到从属地位。若想去马德里,他必须要参加国际纵队。这意味着要有一名共产党员的推荐。还有一个问题:艾琳怎么办?马德里多半对她闭门不开,但让她继续留在巴塞罗那又毫无意义。艾琳认为她的最终命运之地在巴伦西亚,即共和政府的权利中心。一封5月1日寄给她的哥哥的一封信披露了当时的具体情形。奥威尔夫妇明白国际分队认为他们政治上是靠不住的。但是当他们向国际分队的代表解释时,艾琳写道“还没等我们说半个小时,这位代表就提出我可以做一份行政管理工作,我估摸他们会接纳乔治的”。艾琳承认这个选择不合时宜。“但是,这是他认为首当其冲要做的事,也是能到马德里前线的唯一途径。”奥威尔已申请了证明他履行职责的公文,但由于疾病未能前去兵营,取回公文。显而易见,国际分队迫切想从独立工党分遣队中招来队员。倘若奥威尔的身体不是欠佳的话,他很可能当场就被接受了。然而,他病倒了,只有一周逗留的时间。他想出了一条权宜之计,说没有靴子可穿,要预订一双新靴子。实际上,靴子已在制作之中。奥威尔决定再待下去,从下周发生的事件来看,他的决定是有重大意义的。
外表来看,巴塞罗那风平浪静,但其外表下却涌动着巨大的对抗力量——兰布拉斯大道人头攒动,商业街喧闹嘈杂。共和党内派别长期明枪暗斗,频频制造政治谋杀事件,奢侈的葬礼接二连三,混乱动荡的氛围有增无减,这一切在很大程度上归咎于无政府主义者与更为正统的左翼分子之间的长期的敌对。左翼派现在更多地受共产党的影响。与此同时,分裂反佛朗哥联盟局势日趋复杂。比如,4月底,一名劳动者同盟的知名人士遭到谋杀,政府下令关闭所有店铺,举行声势浩大的葬礼。葬礼的队列成员主要来自“国民军队”。人数众多,队列的行进竟花了两个小时。奥威尔从大陆旅馆的窗户眺望着其场景。那天晚上,他和艾琳被惊醒,如雨点似的枪弹来自百米开外加泰隆尼亚广场方向。后来他们得知,一名全国劳动同盟的成员被谋杀了。他们听到了这样的传言:“五一”国际劳动节将举行游行示威活动,全国劳动同盟与劳动者同盟都将参加。奉行温和主义的全国劳动同盟领导人致力于双方和解,但最终由于害怕暴乱而取消了。这情势很奇怪,奥威尔思索着,也许在所有的地方中,只有巴塞罗那是独一无二的,在非法西斯的欧洲大陆上打算不庆祝苏维埃革命20周年的主要城市。西班牙内战不管现在看来是多么遥远,对于巴塞罗那的资产阶级而言,其后果近在咫尺,令人担忧。政治温度每日都在不断升高。奥威尔独立工党战友杰克·布兰思威特记忆犹新。他回忆起他同奥威尔正待在大陆旅馆时,附近的一场街巷战爆发了。“我们正坐着,一颗子弹穿过窗子。我们都蹲下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5月3日局势已达到白炽化。这天,两、三辆卡车载着治安警备队,驶向巴塞罗那电话局,并想将其置于官方控制之下。该电话局主要是由全国劳动同盟的工人管理的。奥威尔沿着兰布拉斯大道走着,路上目睹了一些无政府主义者与附近教堂塔楼上的一个人正在交火,顿时警备起来,返回旅馆。半路巧遇到曾在前线认识的一名美国军医。他向奥威尔讲述了一通当前的形势。两个人一道又赶往临近兰布拉斯大道末端的范肯旅馆。那里是统一工党的临时驻地。现在一片狼藉。统一工党所在办公室的对面正在分发步枪,大家心里都清楚,治安警备队在追捕全国劳动同盟者,要占据能够俯视工人们的建筑物的战略要点。由于没有进一步的可靠消息,时刻准备参加战斗的防御者严阵以待。奥威尔想方设法拿到了一支步枪,但联盟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把他的枪偷走了。最终,奥威尔在电话中找到了独立工党的代表麦克奈尔。麦克奈尔报告说一切还正常。奥威尔带着调侃的口吻反驳说,要是有香烟的话,统一工党地方委员会就一切正常。半小时后,遭受了无政府派巡逻队的两次阻拦后的麦克奈尔终于出现了,带来了两盒美国著名的“好彩”牌香烟。这时,已近日暮时分,这些民兵们有足够的时间审时度势。屋前房后已无多少武器:军械库实际上已是一个空架子。此外,这里挤满了枪战发生后避难逃生的路人。那天晚上,他们席地而眠,睡得并不舒服。这幢建筑物过去是一座提供临时表演餐馆式的剧院。奥威尔撕下舞台上的一块幕布,裹在身上,睡了起来。早上3点钟的时候,有人发给他一支步枪,让他到窗子边站岗放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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