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果惊魂(4)

2025-10-09 评论

  作为一部流行小说,必须争取大众,占领广阔的公共空间,这就要求其提供的知识形态也是大众文化性的。在这方面,作者可算是长袖善舞,神乎其技。他充分利用新闻、科普杂志、影视等大众传播媒介所提供的文化产品,娴熟地进行煎、炒、煮、炸,烩制出口味丰富复杂,荤素搭配齐全的麦当劳、肯德基式的文化快餐,调料精确而营养丰富,但却是一次性消费式的。作者在着重使科学知识叙事化的同时,笔触广泛地涉及政治、文化、社会、地理等方面的知识,这些知识或通过巧妙改造新闻媒介提供的背景资料,或通过将专业知识普及化,为读者提供了多种知识相互纠合统一的文化产品。一方面,使人们难以了解而又急欲窥其秘奥的军事等领域的高科技进展以一种虚构的形式“揭示”给大众;另一方面,又对大众未必注意的科技领域展示其特有的魅力,如大猩猩的研究等。这种将科技附加魅力的做法正与科学对自然“祛魅”,即去除神秘性,相反相成,构成了小说特有的魅力。这也正是大众文化本身的魅力所在,即将各种知识进行审美的包装,并纳入某种叙事框架——在这部小说中是探险寻宝——获得一种文化精品,构成对文化消费者的“挡不住的诱惑”。
  结合了新闻媒介、通俗影视、消闲期刊等文化产品提供的知识资源,大众小说往往给人们提供一种与现实界限模糊的幻觉。就像电视广告通过明星使用某产品而给产品使用者以某种替代性满足的幻觉一样,将真切与虚幻结合在一起,从而使虚幻在瞬间变为真切是大众文化的特有手法。在这部小说开头,作者学术气颇浓地描述了刚果河流域的基本特征,追述了亨利·莫顿、斯坦利的第一次探险,然而却将书中所写探险作为真实事件来叙述,并把小说人物列入感谢名单,与学术著作的写作方式十分相似。凡此,都给人一种似真性的幻觉,似乎是本书的一个颇富创意的广告。法国作家梅里美的一些小说如《高龙巴》等,也都是在开头学者式地考察故事发生地的风土人情,然而在故事的主体与开头的考证之间,真实与虚构仍然界限分明。而在这部小说中,作者则是采用一种新闻作品式的写法,在很多地方都将新闻叙事与小说叙事相结合,从而形成了一种特有的、与现实界限不清的艺术效果。直到故事末尾,还一本正经地介绍了人物的“现在”。这种手法的运用,既增强了阅读过程中读者关注焦点与自身现状的对照联系而产生的紧迫感,又使书中提供的背景活化为读者进入的作品世界,两个世界的交融恰恰加强了读者的感受,并为理解扫清了障碍,增进了阅读的快感。而通过作品世界与现实关系的模糊,又成功地将刚果河流域的原始丛林、食人生番、俾格米人、被毁灭了的丛林文明、火山爆发等等神奇而又惊险、恐怖而又充满诱惑的景象纳入故事之中,使真幻交融,虚实一体,把读者带入一种新的世界。
  在传统的文学评论中,人物分析是重要部分。然而,对于《刚果惊魂(4)》,却很难作这样的分析。尽管小说中的人物并非没有个性,但罗斯的个性却成为电脑中贮存的心理状况分析摘要,这从一个侧面说明了人物的功能性特征,即人物是按其个性来安排干什么和怎么干的,要干的是“事”,“事”比“人”更重要。小说的写法也正是如此,“事”大于“人”,故事的急速进展使我们看不清人物的精神世界,也无暇去顾及人物的精神世界。人物需要的是行动,而不是思考;需要思考的时候,也往往用电脑而不是头脑来进行。只有在人物的行动需要提供心理依据时,才抽出笔墨,给出解释。如在火山爆发彻底埋葬了金刚石之后,罗斯想起关于自己个性的评估报告——这是否能为她的行动作出说明呢?由于整个故事都是以一些“客观的”、主要是科技的而非人为的因素作为情节发展的动力,所以事件接连不断,情节丝丝入扣,人物的行动都是与“事”有关,而内心自我却隐而不现,好像现在的电脑游戏,各色人物可以随意安排做事,但一旦进入“事”中,就要按照事件本身的发展来行动,失去了自由的意志和自主的精神。但电脑游戏的精彩正在于此,设若每个角色开始发展自己的精神,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则游戏就无法进行了。大众小说也具有自己的“游戏规则”,不同类型的小说其规则也不相同。《刚果惊魂(4)》作为探险寻宝小说,其魅力主要就在于行动中,在于故事之中。正如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人们往往无法思考,只能赶快行动以摆脱困境一样,惊险小说情节的发展也往往使人物的内心世界难以得到表现的机会。相反,个性特征相对突出、明确的人物反倒容易推进情节的发展,也有助于读者理解他们的行动。这也算是有一失必有一得吧。值得注意的,倒是小说中对大猩猩埃米的塑造相当成功,令人想起《聊斋志异》中的一些形象。埃米女性般的妒嫉、柔弱易感,她的真率直露、善良倔强,乃至于内心深处的痛苦,都被描写得十分生动鲜活。对比于一些武侠小说中出现的猿猴、神雕之类,猩猩埃米的形象显然更为成功,为这部小说增添了不少色彩,从纷繁的事件中呈现出了埃米的性情,出人意料而又引人入胜。但是,这不免要引起我们的深思:为何能写好猩猩却忽略了人本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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