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不能忍受了,他打开玻璃门,走了进去。他什么也不想看见,既不朝左望,也不朝右望。他迅速地穿过房间。
走廊里的灯亮着。他跑下楼梯,推开他放外套的那个房间的门。里面很黑,从走廊里透来一线微弱的光,照亮了几个酣睡者的轮廓,他们在沉重地呼吸。他一边四处摸索他放外套的椅子,一边还在不住地颤抖。但他没能找到它。他打了个喷嚏。其中一位酣睡者翻了个身,咕哝着骂了一句。
他走到过道里,从衣架下取下他的大衣,穿在衬衫外面。匆匆走出了这幢房子。
送葬行列已经出发了。最前面,一匹马拉着放有棺材的马车,伊希·沃尔克的母亲走在马车后面。一床白垫子的一角从黑色的棺盖下面伸出来。它伸出来就象是在责备,她孩子(他只有二十四岁)的最后安息处造得很差。她感到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把他头下面的垫子重新搞好。
棺材停放在教堂中央,四周都是花圈。祖母还在一场中风的恢复中,不得不用手指抬起她的眼皮。她在检查棺材,她在检查花圈。其中一个花圈的缎带上写着马尔特诺夫的名字。"把它扔出去。"她命令道。她的老眼,在不能活动的眼皮下,忠实地监护着莱蒙托夫最后的旅程。他只有二十六岁。
雅罗米尔(还不到二十岁)躺在他的房间里。他在发高烧。医生诊断是肺炎。
激烈的吵架声震动着墙壁,但寡妇和她儿子居住的这两个房间却组成了一个宁静的岛屿。玛曼没有听见隔壁房客的喧闹声。她头脑里全占着药,热茶,冷敷。从前有一次,当时他还很小,她曾连续守护了他许多日,激动地要把他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现在,她决心再次激情地、忠实地守护他。
雅罗米尔睡着了,语无伦次地发着呓语,醒过来,又重新发着呓语;高烧的火焰舔着他的身躯。
火焰?他毕竟将变成烈火吗?
一个男人站在玛曼面前。他想跟雅罗米尔谈话。玛曼拒绝了。那男人提到红发姑娘的名字。"你儿子告发了她兄弟。现在他们都被捕了。我必须同他谈一谈。"
他们面对面站在玛曼的房间里,但对玛曼来说,这个房间现在只是儿子房间的一个延伸。她守卫着它,就象武装的天使守卫着天堂的大门一样。来访者刺耳的声音使她气愤。她推开门,指着雅罗米尔的床。"那么好吧,他就在那儿,跟他谈吧。"
那男人看见了那张通红的、谵妄的脸。玛曼用平静的坚定语气说,"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儿子清楚他的所做所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工人阶级的利益。"
当她大声说出这些雅罗米尔以前经常使用而她觉得格格不入的话时,她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力量。这些话把她和儿子比已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紧密地连在一起。他们现在结合成了一个灵魂,一个头脑。她和儿子组成了一个以同样物质构成的宇宙。
泽维尔提着书包,里面装有一本捷克语笔记本和一本生物学课本。
"你要到哪去?"
泽维尔微笑着指着窗外。窗户是开着的。外面阳光明媚,从远处传来城市的喧声,许诺着冒险。
"你答应带我一直走的……"
"那是从前。"泽维尔说。
"你想要背弃我?"
"是的,我要背弃你。"
雅罗米尔愤怒得闭住了气。他对泽维尔产生了一种巨大的仇恨。直到最近为止,他还相信他和泽维尔不过是一个整体的两个方面,但现在他意识到泽维尔是一个迥然不同的人,是他的仇敌!
泽维尔抚摸他的脸:"你很可爱,亲爱的,你真美……"
"你干嘛对待我象对待一个女人那样?你疯了吗?"
但是泽维尔不会放弃:"你很美丽,但我必须背弃你。"
泽维尔转身朝开着的窗户走去。
"我不是女人!你不懂吗?我不是女人!"雅罗米尔在他的背后不断地喊叫。
热度消退了一点,雅罗米尔环顾着房间。墙上光光的;那个穿着军官制服的男人的照片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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