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悲哀的原因是什么呢?谁知道;也许她痛惜眼前正在消逝的爱情;也许她在想念另一个人。谁知道;一次,悲哀的时刻是那样强烈(他们刚看完电影,沿着一条宁静、漆黑的街道往回走),以致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天哪!这样的事过去曾发生过一次!当时他正与在舞蹈班认识的一个女孩在公园里散步。那个头的姿势,曾经如此强烈地唤醒过他,现在又产生了同样的效果:他兴奋起来了!完完全全,千真万确的兴奋!只是这次他并不感到羞耻——相反,恰恰相反!这一次,他非常希望姑娘会注意到他的兴奋!
但是,她的头悲哀地搁在他的肩上,呆呆地透过眼镜注视着远处。
雅罗米尔被唤醒的状态胜利地、骄傲地、明显地持续着,他渴望它被察觉,被欣赏。他很想抓住姑娘的手,把它放在她能感觉到他是男人的地方,但这仅仅是一个冲动,他明白这个念头是疯狂的,也无济于事。接着他想到,如果他停下来,把她紧紧搂住,她的身子就会感觉到他那男性生殖力的苏醒。
但是,当她从他放慢的脚步感觉到他想停下来拥抱她时,她说:"不,不,我们别……"她说得那样悲伤,雅罗米尔一声不响地顺从了。他大腿之间的那个玩意儿——那个木偶,那个小丑——就象一个在折磨和嘲弄他的敌人。就这样,雅罗米尔肩上搁着一个奇怪的悲哀的头,大腿间夹着一个奇怪的嘲笑的小丑,继续朝前走着。
也许他相信了这种看法,深切的悲哀和对安慰的渴求(那位著名诗人还没有回信)证明异乎寻常的措施是正确的。总之,雅罗米尔决定对画家来一次突然访问。他一走进过道,就从嘈杂的声音中知道,画家正在接待许多客人,他想说声对不起,然后离开。但画家热情地邀请他进入画室,把他介绍给客人们——三个男人和两个妇女。
雅罗米尔在五位陌生人的注视下感到脸颊发红了,但同时他又感到很荣幸,因为画家在介绍他时,说他写了一些很出色的诗,他的语气表明这些客人已经听说过他的事。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感觉。当他坐在扶手椅里四下打量画室时,他满意地注意到,在场的两位女人都要比他那戴眼镜的女友漂亮得多。她们架着腿时的那副自信的神态,她们弹烟灰时的那种优雅的举止,她们把博学的术语同通俗的表达结合成奇异句子的那种漂亮的方式——雅罗米尔感到自己象是在带着他陡直上升的电梯里,一直到了灿烂的高处,远离了他那石头姑娘令人痛苦的声音。
其中一个女人转向他,用温和的声音问他写的什么样的诗。"就是……诗,"他窘迫地说,耸了耸肩。"出色的诗,"画家插嘴说,雅罗米尔低下头。另一个女人看着他,用一种女低音说:"他坐在那里的样子使我想起拉图尔的那幅画,兰波被魏尔兰和他那帮人围着。一个孩子在男人中间。兰波十八岁时看上去还象十三岁。而你,"她指着雅罗米尔,"看上去也象一个孩子。"
(我们不禁要指出,这女人用一种残酷的温柔俯向雅罗米尔,就象兰波的老师伊泽蒙巴德的姐妹们——那些著名的捉虱女人——俯向这位法国诗人,当他长时间地漫游之后便去她们那里寻求避难,她们给他洗澡,去掉他身上的污垢,除去他身上的虱子。)
"我们的朋友有这个好运——相当短暂的好运——不再是一个孩子,但还没有成为一个男人。"画家说。
"青春期是最有诗意的年龄。"第一个女人说。
"你会吃惊的,"画家带着微笑反驳,"看到这个尚未成熟,纯洁无理的小伙子写出这样非常完美和成熟的诗歌。"
"的确。"其中一个男人点点头,表示他熟悉雅罗米尔的诗,赞同画家的夸奖。
"你打算发表它们呢?"那位有着低音嗓子的女人问。
"在这个正面英雄和斯大林大逮捕的时代,是不太利于这样的东西。"画家回答。
这句关于正面英雄的话把谈话重新转到雅罗米尔来之前一直在进行的话题。雅罗米尔熟悉这一话题,可以毫不费力地加入到谈话中,但他根本没有听他们讲什么;他看上去象十三岁,他是一个孩子,一个童男。这些话不断地在他头脑里回响。当然,他知道,没有人想羞辱他,画家尤其是真诚地喜欢他的诗——但这只能使事情变得更糟;在这种时候,他还关心什么诗歌?如果能给予他自身的成熟,他愿意一千次地牺牲他那些成熟的诗节。他愿意用他所有的诗来换取同一个女人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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