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他打电话给库维尔秘书:
“侯爵呢?”
“一早出去了,先生。仆人替他安排好了汽车。他带走了两只装得满满的箱子。”
“这么说,要出去一阵……”
“几天吧,他告诉我的。我想,那位金发女郎陪他去。”
“他给你留了地址吗?”
“没有,先生。他总是神神秘秘的,不让我知道他去哪儿。他很容易瞒住我,因为,首先,他自己开车,其次……”
“你真是个笨蛋。你这么一说,我就打算放弃这套夹层的房子了。你自己拆去专线电话吧,还有那些可能带出事情的东西。然后,我再悄悄地搬走。再见。你有三四天会听不到我的消息。我有活儿……啊!还提醒一句。当心戈热莱!他可能会监视这栋楼。你防着点。这是个粗鲁自负的家伙,可是顽固得很,而且有头脑……”
沃尔尼城堡仍保留着贵族的乡村别墅外表,房顶上耸着一些小塔,铺着大块大块的红瓦。可是缺了好些瓦。好些窗子上挂着的护窗板都又残又破,一幅凄凉景象,花园里的小径,大部分为荆棘和-麻所侵占,那巨大的废墟上爬满了常春藤,绿茸茸的一堆,完全见不到那残垣断壁了。藤蔓甚至爬满了花岗岩的围墙,叫半坍的塔楼和主塔也完全变了模样。
尤其是,当年伊丽莎白-奥尔南站在上面演唱的小教堂土台,如今已完全淹没在这起伏的绿浪之中。
外面,在门口那座塔楼墙上,进正院那道实心大门左右两边,都张贴着城堡待售的海报。列出了住房、杂屋、田庄和草场的具体情况。三个月来,在贴出海报和在地方报纸上刊登广告之后,城堡的大门经常在固定的时刻打开,让有可能买下城堡的人进来参观。勒巴东寡妇不得不在当地雇了一个男人清扫整理平台,给通往废墟的道路除草。有些好奇的人赶来,在那幕惨案发生的地方凭吊一番。不过勒巴东寡妇和年轻的公证人,老奥迪加先生的儿子和接班人仍然遵守当年的命令,守口如瓶。这座城堡当年的买主,如今的卖主究竟是谁,大家都不得而知。
这天上午,也就是德-埃勒蒙离开巴黎的第三天上午,城堡二楼一扇窗子的护窗板,被突然一下推开了,露出了昂托尼娜那长满金发的脑袋。这时的她显得朝气蓬勃,穿一套灰色裙袍,戴一顶宽边草帽,帽沿垂落,挨着肩膀。她满面笑容,朝着六月的阳光,朝着郁郁葱葱的树木,朝着未经修剪的草坪,朝着蓝湛湛的晴空微笑。她叫着:
“教父!……教父!”
她瞧见德-埃勒蒙侯爵坐在离底层二十步远一把虫蛀的长椅上,衔着烟斗在吸烟。长椅上方是一丛崖柏,遮住阳光的照晒。
“哦!你起来了。”他快乐地叫道,“你知道,才十点钟哩。”
“我在这里睡得香极了。再说,教父,您看看我在一只柜子里找到了什么……一顶旧草帽。”
她回到房间,快步跑下楼梯,穿过平台,走到侯爵跟前,伸出额头让他亲吻。
“上帝呵,教父——您愿意让我称您教父吗?——上帝呵,我多幸福呀!……这儿多么美!您待我多么好!我忽然一下,来到了仙境。”
“昂托尼娜,照你说的那一点儿身世这也是你该享受的……我说一点儿身世,是因为你不喜欢说自己的事。对吗?”
昂托尼娜明朗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她说:
“过去的事,说出来没意思。只有眼下的事才要紧。要是眼前的生活能够长久延续下去,那该多好呵!”
“为什么不能呢?”
“为什么?因为城堡下午就要拍卖了。因为我们明晚就要回巴黎。多可惜呵!在这里,呼吸是这么舒服!我从心眼里欢喜!”
侯爵不作声了。姑娘伸出手,按住他的手,温柔地问道:
“也许,您是不得不卖掉?”
“是啊。”他说,“有什么办法?自我头脑一时发热,从我朋友儒韦尔夫妇手里把它买下以来,我总共来了不到十次,每次也只住二十四个钟头。我现在手头又紧,于是决定把它出手算了。除非发生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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