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28)

2025-10-09 评论

    首先镇静下来的是谢辽沙。
    “老娘们!好哭的家伙!”他说,用脚轻轻地踢了踢伊林卡。“简直不能同他开玩笑……喂,得啦,起来吧!”
    “我告诉你,你是个坏孩子!”伊林卡恶狠狠地说,走到一边,大声痛哭起来。
    “哎呀,他用鞋后跟踢入,还破口大骂!”谢辽沙大叫一声,用手抓住那本辞典,就在那个不幸的男孩头上挥舞,那个男孩甚至都不想法自卫,只用手抱着头。
    “瞧你!瞧你!要是他连开玩笑都不懂,我们就不要他……下楼去吧。”谢辽沙说着,不自然地笑了起来。
    我同情地望了望那个可怜的男孩,他躺到地板上,把脸藏在辞典中间,哭得那么伤心,好象再哭一阵,那种使他全身抽搐的呜咽就会送他的命。
    “唉,谢辽沙!”我对他说,“你为什么来这一手?”
    “这很好啊!……今天我险些儿把骨头跌断了,我都没有哭。”
    “是的,这是实情,”我暗自沉思,“伊林卡只不过是个好哭的家伙,而谢辽沙才是个好汉……他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好汉啊!……”
    我并没有考虑到,那个可怜的男孩所以哭,很可能不是因为肉体上的痛苦,而是因为他想到,也许是他很喜欢的这五个男孩,竟会无原无故地串通一气来憎恶人,欺侮他。
    我简直无法说明我的行为是多么残酷。我为什么不走上前去,保护他,安慰他呢?我一看见一只从巢里被扔出去的小乌鸦,或者一只被扔到篱笆外的小狗,或者被小厨子捉去做汤的一只母鸡,就会哽咽着大声哭泣,现在把那份同情心丢到哪儿去了呢?
    难道由于我对谢辽沙的爱和想在他的眼里显得跟他一样勇敢的愿望,这样美好的感情就被窒息了吗?这种爱和想充好汉的愿望毕竟是不值得羡慕的啊!它们在我童年的回忆上留下了唯一的污点

    根据饭厅里引人注目的不平常的忙碌,根据客厅和大厅里我早就熟悉的全部物件都增添了一种新鲜和喜庆色彩的灿烂光辉,特别是根据伊凡-伊凡内奇公爵不会平白无故派来他的管弦乐队,根据这种种事实来判断,预料晚上会宾客盈门。
    一听到路过的车辆声,我就跑到窗口,把手放到太阳穴和玻璃上,怀着急不可耐的好奇心向外张望。暮色苍茫,最初看不见窗外的一切景物,后来才渐渐分辨出来,正对面,那家早已熟悉的小店铺点着一盏灯;斜对面,是一幢大房子,楼下有两扇窗子露出了灯光;街道中间,有一辆载着两个乘客的弩马拉的马车,或者一辆缓步回家的空四轮马车;终于有一辆轿式马车赶到我们家门前,我完全肯定这是伊文家的人,因为他们答应早一点来;于是我就跑到前厅去迎接他们。然而,这不是伊文家的人,从打开车门的、穿着号衣的仆人的胳臂后面,出现了两个女人:一个身材高大,身穿貂皮领的蓝色大衣,另一个娇小玲珑,全身裹在绿披巾里,从技巾下面只露出她那穿着毛皮靴的小脚。她们丝毫也没有注意到我在前厅里,虽然我认为这两个女人进来时对她们行礼是我的义务,那个娇小的默默地走到高大的女人旁边,就站在她的前面。高大的女人把包住娇小的女人的整个头部的披巾解开,解开她的外衣,当那个穿号衣的仆人接过这些东西,脱掉她的毛皮靴子的时候,裹得紧紧的那个女人变成了一个十二岁的美丽姑娘,她穿着一身短短的敞领薄纱衣服,雪白的裤子,小小的黑鞋。她的白脖颈上围着一条黑天鹅绒的带子;她长着一头深棕色的望发,前面的鬈发和她的美丽小脸非常相称,后面的鬈发和裸露的肩头又那样相称,因此不论任何人告诉我,就是卡尔-伊凡内奇亲口告诉我说,头发这么鬈曲是因为一清早就用一片片的《莫斯科公报》卷起来,而且用很热的火剪烫过,我也不会相信。好象她生来就长着这么一头鬈发似的。
    她脸上令人惊异的特点是她那大得出奇、半睁半闭的鼓眼睛,这双眼睛同她的小嘴形成奇异而悦目的对比。她的嘴抿着,她的眼神非常严肃,从她的整个面部表情看来,使人不能希望她会露出笑容,也正因为如此,她的笑容就更加迷人。
    我极力不引起人们的注意,溜到大厅门口,我觉得必须踱来踱去,装出一副正在沉思、完全不知道客人们到来的神情。当两位客人走到大厅中间的时候,我仿佛醒悟似的,并脚行了个敬礼,告诉她们外祖母在客厅里。瓦拉希娜夫人和蔼地对我点了点头,我很喜欢她的面孔,特别是因为我觉得她同女儿索妮奇卡的相貌十分相像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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