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常盘大作对这个老给自己添麻烦、好爬山的年轻职员是有气的,恨不得狠狠地训他一顿,但常盘克制着,想留待以后再痛痛快快地骂一通,对一个刚从山上捡了一条命回来的人,怎么能一见面就横加训斥呢。常盘在内心深处还觉得这个不图利而甘愿豁出性命去攀登岩壁的青年要比别的职员有出息,这个叫人操心的家伙确实气人,可是比起那些不叫人操心的,还多少有些可取之处。
“登山这玩意儿是可怕的。这次自己惹出事故来,该懂得了吧?”
常盘本来是带点儿安慰的意思这么说的。鱼津一听,却抬起头来说:“那是因为登山绳断了。”
听这口气,似乎只要登山绳不断,登山并没什么可怕。
“登山绳断了?!是的,听说是绳子断了,这我知道,可是,难道可以把责任都推给登山绳吗?”
“当然不可以。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只要绳子不断,总还有办法的。我恨啊!”
鱼津显出很恼恨的样子。常盘从鱼津的眼神里看出他激动情绪未消,于是改口说:“好啦,好啦。总之绳子断了。你们倒霉就倒在这上头。”接着又说:“我看你应该休息两三天。”
“请恕我无礼,再给四五天假吧……我还得到朋友的家乡去看看他的母亲,向她讲清事故的全过程。”
“唔,他的家乡在哪儿?”
“山形县。”
“去吧”
“是”
“要送奠仪,还有火车费……花费不小啊!”
常盘叫来勤务员,吩咐把借款单拿来,说:“因为情况特殊……这是特别照顾。”说着把单子递给鱼津。
“对不起!”鱼津显出总算得救了的神态,朝常盘看了一眼,赶紧从口袋里摸出钢笔,在金额栏里写上“十万元”。
常盘从抽屉里拿出图章,一看借条,说道:“这么多啊!”心想:这家伙,我予以照顾,你就得寸进尺了。便说;“喂,最多只能借给一半”
“这不行吗?”
“十万元太多了,你真的需要这么多?”
“需要的。火车费、杂费什么的都有办法可想。这十万元是给他母亲的。我活着回来,他却死了。给这点钱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我这是倾囊掏出来的,朋友能更我的心情,他母亲也会高兴的。”
“唔……”常盘大作想了想,然后带着点儿不悦的神色,在借条上盖了图章。“拿去吧。”接着又说了一句:“假如你也死了,公司的损失就更大。你现在是活着回来了。行,就这样吧……你想什么时候去山形!”
“这一两天就走。本来打算今晚就走的,因为实在……”说到这里,传来了一个声音:“常盘兄!”
来的是大阪总公司的董事时冈,他脸朝门里,人站在办公室外。
常盘转向时冈,以同辈的语气应了一声:“噢!”接着带点儿客气的口吻,补了一句:“请到这边来吧。”
鉴于眼前有这么多职员在,常盘这么接待,算是给了这位大干部很大面子了。
“我请你喝茶,陪我十来分钟吧。”
时冈说着,挺起他那瘦小的身子,依然站在门口。他不走进来,是怕在常盘的桌旁脱不了身。不仅时冈这样,其他大干部也都一样。他们谁都不敢走进常盘大作的这块地盘——东京分公司的办公室。因为他们知道常盘是个危险人物,随时都可能用他那能说善辩的唇舌伤害大干部的尊严。
常盘站起来,对站在桌边的鱼津说了声“写个请假条吧”,然后把肥胖的身躯往时冈那边慢吞吞地挪动。
常盘和时冈乘电梯下到底层,走出南方大楼,沿着马路,走进旁边某大楼底层的一间明亮的咖啡室。
两人在当中空着座位的桌旁坐下。时冈向女招待要了咖啡,迫不及待地说:“这样不行啊,你,你们那儿的登山绳事件……”
大概就是为了这个才叫常盘出来的吧。常盘吃惊地看了看时冈的脸。
“叫什么来着?是叫鱼津吧,总而言之,这青年人在德高山弄出的遇难事件是伤脑筋的事。他说是登山绳断了。这种说法,不太妥当吧,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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