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壁(51)

2025-10-09 评论

    “好啦,喝吧。我看你还是那么累,没恢复过来。”
    寺田可能感到鱼津的言语异乎寻常,所以故意不去理睬他说些什么。
    “不是我割断的,那就还剩下一个技术性的问题。就是说在登山绳的操作上有缺陷。比如说,自己无意中用防滑钉鞋踩了登山绳啦,或者做饭的炉火把登山绳烧焦啦,可是我和小坂是不会有这种差错的。要是谁这么假设,作为一个登山运动员的小坂,是死也不能瞑目的。”
    “我明白!”
    “不是我割断的,登山绳在操作上也没有缺点,那么剩下的问题是……”
    说到这里,鱼津把嘴闭上了。最后一种情况是不能在寺田面前说出口的,那就是:小坂为了自杀自己故意损伤登山绳。自杀的原因不能说没有。了解其中情况的,在这世界上只有自己和八代美那子。眼前,八代美那子不就有这种疑虑吗!
    “可是……”鱼津只吐了这么个词。他虽把它说出声,其实,这是他独自在思考中自己对自己发出的。
    可是,怎么也不能设想小坂会用那种方法自杀。我很理解小坂的为人,哪怕到了悲痛欲绝的地步,哪怕突如其来的自杀念头爆发,他也不会选择那种死法。他是登山运动员,怎么可能以此来玷污高山呢!
    “登山绳是自已断的!它本身所具有的致命弱点,就在那时刻暴露出来了,尽管原因还不知道。也许套约登山绳的岩角有问题,或者可以假设尼龙登山绳对某种特定角度的岩石特别脆弱。”鱼津第一次这么有力地说出结论性的意见。“好,算了,一切都等回东京以后再说吧。不管怎么样,没有了小坂,实在寂寞。”
    鱼津为寺田拿起酒壶

    鱼津恭太以“前穗高峰亡友记”为题写了一篇随笔式的文章,登载于大报之一的K报社的晨报文学艺术栏里。这是鱼津从酒田归来十多天以后的事。
    这篇随笔分为上、中、下,连载了三天。登载上篇的那天,鱼津刚上班,常盘大作就立刻和他交谈了。
    “你的文章高明极啦!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叫做文风明朗犀利,好就好在没有一点阴郁色彩。对你的文才,我得刮目相看罗。”常盘大作兴奋地说。这是少有的事,因为他是难得表扬人的。
    “你在文章里说,你想在小坂的墓志上题‘出世、登山、入土’几个词儿,其实改为‘出世、登程、入土’不好吗?不,也许题作‘出世、攀登、入土’更好。总而言之,没有必要说‘登山’这个词,何必特意讲明登的是山呢。”
    “好,那我就这么写。”鱼津苦笑着答道。
    “还有。我还想提一个希望。你对死者的爱怜之情写得极为痛切。不过,我想最好再插入一些记实性的叙述更好。照你那样就成了文学家的文章了。你不是文学家,你要是和文学家比赛的话,就是通宵达旦地写,也是及不上的。”
    “我才不通宵达旦地写呐!”
    鱼津抗议了,可是常盘不予理睬。
    “你应该用你自己特有的眼光,不是任何别的,是用登山运动员的眼光,冷静地叙述那个事件的经过。你写了动人的佳句:‘事件的含义使我战栗,那含义是比雪还要冷的。’然而你正应该比雪还要冷静地叙述事件才行。”
    “您把分数打得越来越低啦。不过,请您读一读明天登载的吧。那是叙述得比雪还要冷的。”
    “明天也登吗?”常盘怔了一下。
    “今天是头一章,不是写明了是‘上’嘛。”
    “哦,是吗?”常盘又补充了一句,“那可是长篇大作罗。”
    可是鱼津想:到了明天,常盘看了自己的文章,可能多少会感到为难的吧。
    既然提到尼龙登山绳的性能,那就难免会或多或少触到住仓制绳公司的短处。而佐仓制绳和这个新东亚贸易的关系,鱼津并不是完全不知道。可是为了小坂,为了自己,说得更深一点,为了登山界,这是非写不可的。
    在第二天上班的路上,鱼津在大森站小卖部买了一份晨报,在电车上读了自己写的“前穗高峰亡友记”的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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