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田是将近六尺身材的高个子。在剪票处一看到鱼津,就说出了这番只有知心朋友才说得出的贴心话。
“我看你是精疲力竭了吧。”
“不,现在好了。不过,在来这里的一路上,我才第一次感到小坂这家伙真的已经不在人间了。”
“好,先到旅馆吧,到那儿再谈。”
两人乘车到市中心的一家在本市也算数一数二的老旅馆去。街道上虽然没有雪,然而到底是北方城市,在暮霭沉沉的街巷中仍然飘着细细的雪花。
这天晚上,在旅馆的一个房间里,鱼津和离别了两年的大学时代的朋友喝了酒。
“小坂也是喜欢喝酒的。咱们喝酒,他也会为我们高兴的吧。”
寺田说着这些话,频频给鱼津斟酒。自从发生事故以来。今晚是第一次喝酒。在小坂家吃晚饭时,她们招待了酒,但鱼津不好意思,没碰过酒杯。
喝到桌上已有了三、四个空酒壶的时候,鱼津感到全身都醉了。一看寺田,尽管他说大话,吹嘘启己的酒量比以前大了,可是实际上早已满脸通红,嗓子也粗了。
“有个叫什么制绳公司的,说是要试验一下登山绳,看看会不会断。他妈的,不干好事!”
听到寺田这句话,鱼津把端到嘴边的酒杯放回到桌上,然后慢吞吞地问道:“报上登着这样的消息吗?”
寺田说:“你还没看过?登在今天的晨报上。是那家尼龙登山绳公司的经理或董事之类的家伙在说。尼龙登山绳绝对不会断,说它断了,恐怕有问题。还说要好好调查情况,必要的话就公开做试验,看看绳子会不会断。”
“唔……”鱼津不由得这么哼了一声。
“要不要看看?这个旅馆总该有报纸的吧。”寺田要叫女招待。
鱼津赶紧说:“算了。回到东京再慢慢看吧。’”说完又“唔”了一声。自己一直在处理小坂的后事,还没能完全摆脱悲伤,就在这期间,事情已经在朝着自己根本预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这种预兆早在下山时,从松本返回东京的火车里看到的报纸上,已经开始出现了。可是鱼津并不十分留意。与其说不留意,倒不如说小板的死亡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以致他来不及顾及其他事情。
“不过,”寺田一边给鱼津斟酒一边说;“他们说登山绳不会断,我想这样一来,你的处境就不妙了。登山绳不会断,反过来不就等于说,是你把登山绳割断的吗?”
“可以这么说。”
“可别掉以轻心啊!这次回到东京,你应该清楚,详尽地声明登山绳是怎么断的。”
“当然要声明。”
“要不然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臆测。管它报纸,杂志都行,要尽快公开发表遇难经过。”
“你放心吧。”鱼津简短地回答了寺田,然而脑子里想的却完全是别的事情。
登山绳是断了的。随便谁怎么说,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问题是登山绳为什么会断。断裂的原因,要么从登山绳本身的性能上去找,要么从外来因素上去找。如果原因是外来的,那么造成这原因的只能是自己或小坂。
鱼津先讲出其中一个,加以否定:“我可没有割断它!”
鱼津忘了寺田就在自己眼前。
“那还用说吗!我并不认为是你割断的。”
“你不会这样认为,可是社会上会认为既然登山绳是不会断的,那就是我割断的了。”
“所以我说,你必须尽快提出你的论征。”
“证明不是我割断的,是吗?”鱼津这时候的表情是悲戚的。“你是要我证明登山绳不是我割断的。我怎么可能去割断它呢?”
对此,寺田默然不语。于是鱼津就象要代替他回答似地说了:“想得救!想活命!所以我就把悬挂着朋友身体的登山绳割断了,难道是这样!是的,谁也没看见,看见我们的只有那披着大雪的悬崖!”鱼津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笑声。接着又说:“寺田,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割它的。我只希望和小坂一起死,不会只想到一个人活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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