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把平底锅洗干净了,把背包拿进棚里,放在靠头的一边。一条毯子铺在嫩草上,做地铺用,另一条毯子他拿来盖在上面,在小妹那一头折了一道边在底下塞好。他把刚才沏茶用的小铁皮桶掏洗干净了,去泉水边打了满满一桶的冷水。打了水回来,看见妹妹已经在地铺上睡熟,把蓝色牛仔裤裹着鹿皮鞋当了枕头。他把妹妹亲了一下,妹妹却没有醒,他就把他那件穿旧的格子花呢上装往身上一披,在背包里掏摸了一阵,终于把那一小瓶威士忌找到了。
他打开铺盖闻了闻,酒味好香。他从小铁皮桶里把刚打来的泉水舀了半杯,倒上一点威士忌。于是就坐在那儿慢慢地喝,每一口都要在舌头底下含上好一会儿,才慢慢倒腾到舌头上来咽下去。
他的眼光落在那一小堆木炭火儿上:轻轻的晚风吹来,火光就一亮。嘴里品着掺冷水的威士忌,眼睛望着炭火,他想起心思来。后来杯里的酒喝完了,他又舀了点冷水喝,喝完了才睡。枪放在左腿下,鹿皮鞋裹上裤子也作了枕头,靠上去硬邦邦的倒也不错,他把这一头的毯子边紧紧裹住了自己的身子,做完祷告就睡着了。
半夜里他觉得冷,就把格子花呢上装盖在妹妹的身上,自己转过身来把背朝她那边挪过些,好把这一头的毯子多匀些出来压在身下。他用手摸了摸,把枪拿来重又在左腿下放好。夜晚的空气冷得刺鼻,他还闻到了新砍的青松味儿和松枝上的树脂味儿。他直到这会儿冻醒了过来,才理会到自己原来竟已是这样筋疲力尽。过了一会他才又觉得舒服了些,背上暖烘烘的是妹妹的身子,他心里想:我一定要把她照顾好,要让她过得快快活活,要平平安安送她回家。听着她的呼吸,听着这夜的静谧,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沼泽地外的远山还只勉强看得清。他躺在那儿不出一声,只是把僵硬的身子舒展舒展。过了会儿才坐起身来,套上卡奇裤子,穿上鹿皮鞋。他看妹妹睡得很熟,暖和的格子花呢上装早已给拉起来把领子垫在下巴底下,高高的颧骨和黑黝黝雀斑点点的脸皮在黝黑中透出了淡淡的玫瑰红,剪得短短的头发越发衬出小脸蛋儿眉清目秀,特别是那鼻梁显得特别直,一对耳朵显得特别靠近。他只恨不能把她这时的模样儿画下来,那长长的睫毛垂在脸上是那样好看,引得他直瞅。
他心想:看她这样子真像一头小野兽,她的睡相也正像一头小野兽。他又想:那么你说她这一头短发又像什么呢?依我看,最贴近的比喻应该说是好像有人把她的头发在砧板上一斧头给斩断了似的。看上去总似乎有一种雕像般的感觉。他是挺爱妹妹的,妹妹爱他却似乎过了头。不过,他想:这种事情我看总不会有什么的。至少我希望不会有什么。
他又想:把人叫醒可不好。连我都这样筋疲力尽,她肯定是累坏了。我们在这儿要是能平安无事,那就说明我们这样做是做对了:我们就是应该躲得远远的,等事态平息,等南边来的那个猎监员自己滚蛋。不过我还是应该让小妹吃得好些。遗憾的是,真正像样的东西我实在拿不出什么来。
东西,当然还是有一些的。那背包里装的就够重的了。不过今天我们实在应该去弄些浆果。打得到的话最好能打上一两只松鸡。还可以去采些鲜美的蘑菇。熏肉当然得节省点儿用,不过我们也不至于就不够用,因为我们还有瓶酥油。昨儿晚上我恐怕给她吃得太少了。而且她惯常要喝很多牛奶,还挺爱吃甜食。不过也不用发愁。我们自有好东西吃。好在她挺喜欢吃鲑鱼。昨天那几条鲑鱼实在好吃。所以用不到为她发愁。她会吃得满意的。可尼克老弟啊,你昨儿晚上肯定没有让她吃饱喝够。现在还是别去叫醒她,就由她去睡吧。眼前的活儿就有得你干的。
他小心在意地从背包里取出些东西来,这时妹妹却在睡梦中微微一笑。这一笑,颧骨上黑黝黝的脸皮就绷紧了,显出了原来的底色。她并没有醒,尼克就管他去准备做早饭,把火先生气来。砍好的柴还有不少,他却只生了一堆小小的火,先期茶,一会儿再做早饭。他喝的是清茶,还吃了三颗杏子干,又拿起《洛纳·杜恩》来想看上一段。可是这本书他早已看过,现在重读觉得已经没有一点吸引力,心想:此次外出,这倒是个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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