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
“那就啃一点硬巧克力吧,我去打些清凉的泉水来。”
“我不吃什么也不要紧。”
他们望着对面沼泽地外的青山上空,十一点钟照例起了风,青山上空渐渐涌起了大朵大朵的白云。天空是一片高远澄澈的蓝,涌起的云都是朵朵纯白,随着风力渐渐强劲,云都从山后腾空而起,升入了高高的中天,云影掠过了沼泽地,也掠过了山坡。这时树林子里也来了风,他们躺在树荫里,觉得凉风习习。铁皮桶里打来的泉水清凉爽口,巧克力虽然不是很苦,却是够硬的,嚼起来嘎吱嘎吱直响。
“这里的泉水还是不错的,比我们昨天第一次尝到的那一处泉水也差不了,”妹妹说。“吃了巧克力再喝,越发觉得这水可口了。”
“你饿了的话,我们就做饭吧。”
“你不饿我也不饿。”
“我就老是要闹肚子饿。我真傻,怎么会半路打住了,没有去采浆果呢。”
“你不是傻。你是要回来查看查看。”
“我告诉你说,小妹。在我们走过的乱木地附近有个好地方,我去过那儿,那儿也有浆果采。等我把东西都藏好了,我们就一路穿树林子上那儿去,采上满满的两桶,这样连明天吃的都有了。这一趟包你走得不冤枉。”
“好吧。不过我倒还走得动。”
“你不饿?”
“不饿。吃了巧克力就一点都不觉得饿了。我倒很想就留在这儿看会儿书。我们去打松鸡那会儿,走得就蛮够劲了。”
“也好,”尼克说。“你昨儿走了那么多路,现在还累吗?”
“恐怕还有点儿。”
“我们就歇会儿吧。我来念《呼啸山庄》。”
“我都这么大了,还你念我听?”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那就请你念吧。”
“好。”
斯城列车停在一条岔道上,正好在密西西比河东岸,尼克往外瞧着那条积了半英尺厚尘土的公路。眼前除了这条公路和三两棵蒙着尘土变成灰色的树木之外,什么也没有。一辆大车晃晃悠悠,顺着车辙走过,赶车的给弹簧座垫颠得垂头歪脑,听任缰绳松弛地搭落在马背上。
尼克瞧着大车,不知它上哪儿去,也不知赶车的是不是住在密西西比河附近,是不是去钓过鱼。大车晃晃悠悠,在路上走得不见踪影了,尼克不由想起在纽约举行的世界职业棒球锦标赛。他想起在白短袜棒球场观看过的首场比赛中,哈比·费尔奇那回本垒打①,斯利姆·索利身子一转,冲出老远,膝盖差点挨到地面,白如流星的球对准中外垒的绿护栏远远飞去,费尔奇正低着头,朝一垒那白色的方软垫拼命跑去,球落在露天看台一小堆争来夺去的球迷当中,这时观众发出一阵欢呼。
列车起动时,蒙着尘土的树木和褐色的路面开始后退,叫卖书报的从过道上摇摇摆摆过来。
“有什么锦标赛的消息?”尼克问他。
“决赛中白短袜队②获胜了,”卖书报的答道,说着在特等客车的过道上一路走去,步子踉跄,倒也行走自如。尼克听了他的回答感到一阵欣慰。白短袜队打败他们了。真令人精神大振。尼克打开《星期六晚邮报》③,看了起来,偶尔往窗外瞧瞧,想瞧一眼密西西比河。他心想,过密西西比河可是件大事,倒要分秒必争看个痛快。
窗外景色象流水一晃而过,只见一溜公路,电线杆,偶有几栋屋子,还有平展的褐色田野。尼克原以为看得见密西西比河的峭壁,谁知好容易等一条似乎望不到头的长沼流过窗下,只看得见窗外机车头蜿蜒而出,开上一座长桥,桥面俯临一大片褐色的泥浆水。这时尼克只看得见远处是荒山野岭,近处是一溜平展的泥泞河堤。大河似乎浑然一体地往下游移动,不是流动,而是象一座浑然一体的湖泊在移动,碰到桥墩突出处才稍为打旋。尼克眼望着一片缓缓移动的褐色水面,脑海里一一浮现马克·吐温④、哈克·费恩⑤、汤姆·索耶⑥和拉萨尔⑦这些名字。他欣然暗想,反正我见识过密西西比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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