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亚当斯故事集(96)

2025-10-09 评论

    “管他呢,”特萝迪说。
    比利从树行子里走过来了,枪挎在肩上,手里提着只黑松鼠,抓住了两只前脚。
    “瞧,”他说。“比只猫还大。你们完啦?”
    “你在哪儿打到的?”
    “那边。看见它逃出来,就打着了。”
    “该回家啦,”尼克说。
    “还早哪,”特萝迪说。
    “我得回去吃晚饭。”
    “那好吧。”
    “明天还打猎吗?”
    “行。”
    “松鼠你们就拿去吧。”
    “好。”
    “吃过晚饭还出来吗?”
    “不了。”
    “觉得没什么吧?”
    “没什么。”
    “那好。”
    “在我脸上亲亲,”特萝迪说。
    这会儿尼克开着汽车行驶在公路上,天色快就要黑了来了,他还一直在那里想父亲的事。一到黄昏,他可就不会再想父亲了。每天一到黄昏,尼克就不许别人来打搅了,他要是不能清清静静过上一晚;就会觉得浑身不对劲儿。他每年一到秋天或者初春,就常常会怀念父亲,或是因为看见大草原上飞来了小鹬,看见地里架起了玉米堆,或是因为看见了一泓湖水,有时哪怕只要看见了一辆马车,或是因为看见了雁阵,听见了雁声,或是因为隐蔽在水塘边上打野鸭,想起了有一次大雪纷飞,一头老鹰从空而降来抓布篷里的野鸭仔子,拍了拍翅膀正要窜上天去,却不防让布篷勾住了爪子。他只要走进荒芜的果园,踏上新耕的田地,到了树丛里,到了小山上,他只要踩过满地黄叶,只要一劈柴,一提水,一走过磨坊、榨房、④水坝,特别是只要一看见野外烧起了篝火,父亲的影子总会猛一下子出现在他眼前。不过他住过的一些城市,父亲却没有见识过。从十五岁其他就跟父亲完全分开了。
    寒冬天气父亲胡须里结着霜花,一到热天却又汗出如浆。他喜欢顶着太阳在地里干活,因为这本不是他的份内事,他就是爱干些力气活儿——那尼克可就不爱。尼克热爱父亲,却讨厌父亲身上的那股气味。一次父亲有一套衬衣缩得自己不能再穿了,就叫他穿,他穿着觉得直恶心,就脱下来扔在小溪里,上面用两块石头压住遮好,只说是弄丢了。父亲叫他穿上的时候,他对父亲说过那有股味儿,可父亲说衣服才洗过。衣服也确实是才洗过。尼克请他闻闻看,父亲生了气,拿起来一闻,说满干净,满清香。等到尼克钓鱼回来,身上的衬衣已经没了,说是给他弄丢了——就为撒了这个谎,结果挨了一顿鞭子。
    事后,他就把猎枪上了子弹,扳起枪机,坐在小柴间里,柴间的门开着,从门里可以看见父亲坐在门廊的纱窗下看报,他心里想:“我一枪可以送他去见阎王。我打得死他。”到最后他的气终于消了,可想起这把猎枪是父亲给的,还是觉得有点恶心。于是他就摸黑走到印第安人的营地上,去散散这股气味。家里只有一个人的气味他不讨厌,那就是妹妹。跟别人他就压根儿避不接触。等到他抽上了香烟,他那个鼻子可就不那么尖了。这倒是件好事。捕鸟猎犬的鼻子愈尖愈好,可是人的鼻子太尖就未必有什么好。
    “爸爸,你小时候常常跟印第安人一块儿去打猎,你们是怎么打的呀?”
    “这怎么说呢。”尼克倒吃了一惊。他没有注意到孩子已经醒了。他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孩子。他已经进入了独自一人的境界,其实这孩子却睁大了眼在他身边。也不知道孩子醒了有多久了。”我们常常去打黑松鼠,一打就是一天,”他说。“父亲一天只给我三发子弹,他说要这样才能把打猎的功夫学精,小孩子拿了枪噼噼啪啪到处乱放,是学不到本领的。我就跟一个叫比利·吉尔贝的小伙子,还有他的妹妹特萝迪,一块儿去打。有一年夏天,我们差不多天天都去。”
    “真怪,印第安人也有叫这种名字的。”
    “可不,”尼克说。
    “跟我说说,他们是什么样儿的?”
    “他们是奥杰布华族人,”尼克说。“人都是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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