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热土豆是一张温馨的床(17)

2025-10-09 评论

    歌手在喂马。马鬃中有红带子的那匹马在举头望月亮。
    我朝铁路路基走去,如同淌干了一般。月亮空荡荡的。路基前坐着一个女人,她的外衣比夜色还黑暗,她的裙子撇开着。裙子下面发出哗哗的声响。她在用她白皙的手拔草,大声地呻吟,如同死亡呻吟一般。路基上站着一个黑衣男人,在抬头看月亮。“这个时候我们早该在家了。”听声音是我姨夫在说话。
    空气中有一股腐肉的味道。我的姨掀起裙子。有亮亮的东西在她的衣服下面,宽宽的,形状相同,比两个月亮放在一起还要相同。我的姨用一把草擦了擦后面。我的姨夫在路基上走上走下。他停了一会儿,叫喊道:“呸!怎么这么臭。”
    天空有一股粪便的味道。铁路路基在我身后,黑乎乎的,把天空拽下来,推到自己面前的铁轨上,如同一列黑色的火车。
    池塘很小,摆在那儿如同一面镜子。但是它照不出那么多的粪便和那么多的夜色。因此它是盲目的,呆呆地站立在月色的笼罩中。
    磨坊前有一个鹳。翅膀因黑暗而腐烂,腿因池塘而发臭。
    但是它的脖颈依然雪白。“如果它飞,它会在空气中死去。它所做的一切都将是哀诉。”我心想。我一路走一路看见黑暗中到处都是我的链子,我喊叫道:“把你的嘴插到大粪里,到烂泥里去。帮爸爸找一个小弗兰茨。”
    街道上种的是密密麻麻的树。它们的花朵在春天开放。到了夏天,它们会长出红色树叶,但是不结果。这些红色的树,它们没有名字。它们轻轻地摇曳,树中没有我的链子。
    栅栏后面,一条狗的心在吠叫。上面,在红色的树叶里,一头小鹿的心在冷冻。
    铁匠铺的窗户黑灯瞎火的,因为铁匠已经睡了,因为炉火也已经睡了。但是仍然有许多窗户还是亮堂堂的,它们没有睡。
    磨坊的水轮静静地矗立着。水井已经睡了,它的链子也睡了。一团云雾在一大团粪便中流浪,在沉睡的天空中忽上忽下,鞋子里有白色的野生辣根,在脖子上扑打,在脖子上同莱尼的红鸡扑打。
    一张脸在红鸡的上面叫喊:“你的链子呢?你的钱呢?”我们家房子的窗户充满了炉子的火焰。
    村子空荡荡的。格里高,村子空荡荡的。我靠在窗户上倾听。收音机在沉默。妈妈在喊叫。爸爸在沉默。
    爷爷睡了。格里高也睡了,梦中看见一只青蛙跳到我的脸颊上。
    黑色的大轴在转动。

    卡尔要离开这个国家。
    风透过围栏吹进牧场。树叶舒展开了。田野的气息飘进了院子。
    雷暴雨过去后,树升腾起烟雾。
    胡桃树依旧保持清凉。夜晚,胡桃落在房顶上,打破了头。夜晚,曼陀罗绽开白色的喇叭花,气味和遭遗弃的女人的不幸一般。鸡貂一下子便让鸡断了气。
    早晨,在绿色的盘子之间,大脑般的胡桃仁赤裸地散落在石子地上。
    百日草每年夏天模样都不一样。卡尔看见它们在夜色中走向别的花。
    土豆开出一束束丝巾般的花朵。行列有数。到了夏末,汽车会停在家门口。马儿啃吃青草。一个男人将土豆装上车,供应给国家。
    鸡蛋被记录在消费合作社的清单上。
    萝卜有绿色的耳朵。萝卜要在秋天供应给糖厂。
    梅子树都已经登记造册。它们是镇里的财产。
    须子容易折断的扫把属于手工业合作社。
    三年前,卡尔想进山。他从村子出来回家时,父亲在粮仓上吊了。卡尔在井边看见了爸爸的鞋子。在上吊前一会儿,他还想着要溺水自杀。
    两年前,卡尔想到海边。邮递员每天都把报纸扔过他家的大门。但是不给他送退休金。
    去年,税收太高。卡尔的退休金不够用了。加工了二十年的螺丝竟然不够一次度假。
    去年,他的园子归人民委员会了。
    然后义务劳动委员会的人来了。然后收电费的人来了。然后殡葬委员会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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