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折回来是下午3点。她身穿花格衬衫芥未色棉布裤,戴一副一看都叫我头痛的深色太阳镜,肩上挎一个和我同样的大帆布包。
“做旅行准备去了。”说着,她用手心拍拍鼓鼓囊囊的旅行包。“要打持久战吧?”
“势所难免。”
她太阳镜也不摘就歪倒在窗前旧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吸烟。我拿来烟灰缸放在她旁边,抚摸她的头发。猫赶来跳上沙发,下领和前肢搭在她脚脖上。吸够了,她把剩下的烟插在我两唇之间,打个哈欠。
“去远处高兴?”我问。
“嗯,非常高兴,尤其是能和你一起去。”
“可要是找不到羊,我们就无处可归了哟,说不定一辈子都四处流浪。”
“像你朋友那样?”
“是啊。我们在某种意义上是大同小异的同类。不同的是他是自愿逃开的,我是被弹出去的。”
我把烟碾死在烟灰缸里。猫伸长脖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打完又恢复原来的姿势。
“你旅行准备妥当了?”她问。
“哪里,刚开始。不过也没什么东西,替换衣服洗漱用具罢了。你也用不着拿那么一大包。有需要的在那边买就行了。钱绰绰有余。”
“喜欢这样,”她嗤嗤笑道,“不带一大包东西,上不来旅行的感觉。”
“真那样?”
大敞四开的窗口传来尖锐的鸟鸣,未曾听过的鸣声。新季节里的新鸟。我把窗口射进的午后阳光用手心接住,轻轻贴在她脸颊。如此姿势保持了很久。我呆呆望着白云从窗这一端飘到另一端。
“怎么了?”她问。
“这么说或许奇怪——我怎么也不认为现在即是现在,总觉得我好像不是我,这里好像不是这里。时常这样。要很久很久以后二者才好歹合在一起。这10年来始终如此,”
“为什么是10年?”
“因为再无法切割。没别的原因。”
她笑着抱起猫,轻轻放在地板上,“抱我!”
我们在沙发上抱在一起。从旧货商店买来的昔日沙发每次把脸贴近布面都有一股昔日气味。她柔软的肢体同那气味融合起来,如依稀的记忆一般亲切而温馨。我用手指悄悄拨开她的秀发,吻在她耳朵上。世界微微摇颤。小小、小而又小的世界。时间在那里如温和的风一样流逝。
我全部解开她的衬衫扣,手心贴在Rx房下面,就那样注视她的腰肢。
“简直就像活的吧?”她说。
“指你?”
“嗯。我的身体,和我自身。”
“是啊,”我说,“的确像是活的。”
那样地静,周围没有一丝声息。我们之外的所有人都到哪里庆祝秋天第一个周日去了。
“嗳,我非常非常喜欢这样。”她小声低语。
“喔。”
“就好像来郊游似的,心里美极了。”
“郊游?”
“是呀!”
我两手绕去她后背,紧紧抱住她。我用嘴唇拂去额前的头发,再次吻住她的耳朵。
“10年很长?”她在我耳畔轻声问。
“是啊,”我说,“觉得十分漫长。漫长得很,却什么也没落实。”
她枕在沙发扶手上的脖颈略微歪了歪,淡然一笑。一种在哪里见过的笑法。而在哪里却想不起来,是谁也不记得了。脱光身子的女孩实在惊人地相似,每每弄得我不知所措。
“找羊吧!”她仍然闭着眼睛,“找到羊,很多事情就顺利了。”
我久久看着她的脸,看她两只耳朵。午后柔和的阳光悄然包笼她的身体,俨然一幅古老的静物画。
7.有限的执拗的思考方式
6点一到,她马上穿好衣服,对着浴室镜子梳理头发,往身上喷雾状花露水,刷牙。这时间里我坐在沙发上看《夏洛克家庭事件簿》开头是这样的:“我的朋友瓦特森的想法,虽然囿于狭隘的范围,但又有极其执拗之处。”开头委实突兀不凡。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村上春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