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舞舞(136)

2025-10-09 评论

    呆呆仰望春日天空的时间里,不由腾起想同女孩儿困觉的欲望,可能的话,最好同札幌的由美吉。嗯,这并非绝对不可能。我想像自己把一只脚插进她公寓房间门缝——就像那个神情抑郁的刑警——使之不得关门的情景,并且对她说:“你必须同我困觉,这是你应该做的。”接下去恐怕就会如愿以偿。我轻轻地、像解开礼品绸带似的脱去她的衣服。解开外衣,摘去眼镜,脱掉毛衣。脱光后,却成了咪咪。“正好,”咪咪说,“我的身子很动人吧?”
    我刚要回答,不料天已大亮。而且身旁躺着喜喜,五反田的手指在喜喜的背部优雅地往来移动。这时雪开门进来,撞见我同喜喜相抱而卧的场景。那不是五反田,而是我,手指是五反田的,但同喜喜做爱的是我。“想不到,”雪说,“简直想不到。”
    “不是那样的。”我说。
    “你这是怎么了?”喜喜重复道。
    白日梦。
    粗俗、混乱、无聊的白日梦。
    不是那样的,我说。我想困觉的对方是由美吉。但是不行,千头万绪,乱成一团。我首先必须清理头绪,否则一切都无从着手。
    我走出明治神宫,在原宿后街一家可以供应美味咖啡的小店喝了一杯又热又浓的咖啡,慢慢悠悠踱回住处。
    薄暮时分,五反田打来电话。
    “喂,现在没时间。”五反田说,“今晚见面如何?8点或9点?”
    “可以,正闲着。”
    “吃饭,喝酒!过去接你。”
    我开始整理旅行包,把旅行期间的收据归拢起来,又分成两份,一份算在牧村头上,一份我自己掏腰包。餐费的一半和租车费可以划归他,再加上给雪个人买的东西(冲浪板、收录机、游泳衣等)。我把明细账写在一张纸上,装入信封,将剩下的旅行支票也整理好,以便在银行换成现金后一并寄出。我处理这类事务是很快捷麻利的。倒不是出于喜欢,没有人喜欢干这个。只不过我不愿意在钱财上不清不白。
    清算完毕,我煮了把菠菜,同小白鱼干拌在一起,洒上点醋,边吃边喝“麒麟”生啤酒。我慢慢地重新看了佐藤春夫一个短篇。这是个令人心情愉快的春日良宵。苍茫的暮色犹如被一把透明的刷子一遍遍地越涂色调越浓,最后变成了黑幕。看书看得累了,便放上唱片来听。唱片是斯坦-罗茨演奏的舒伯特作品100号三重奏。从很多年前开始,每到春天我就听这张唱片。我觉得春夜蕴含的某种哀怨凄苦同这首乐曲息息相通。春夜,甚至把人的心胸都染成柔和的黛蓝色的春夜!我闭起眼睛,于是白色的人骨从黑暗的深处隐约浮现出来。生在深沉的虚无中沉没,骨则如记忆一般坚硬,而且近在眼前——

    8点40分,五反田开着那辆“奔驰”赶来。停在我公寓门前的“奔驰”,看上去甚不谐调。这不是人为的,某种东西同某种东西的不谐调可以说是命中注定。那辆庞大的“奔驰”便显得同这里格格不入,“奔驰”也不例外。无可救药,人各有其不同的生活方式。
    五反田身穿灰色鸡心领毛衣,一件无扣衬衫,下面是条极为普通的棉布裤。但仍很醒目,就像爱尔顿-约翰身穿橙色衬衫和紫色外衣跳高那样引人注目。听见他敲门,我马上打开,他立时微微一笑。
    “不进来看看再走?”我招呼道。因为见他流露出想看看我房间的神色。
    “好的。”他不无羞赧地眯眯笑道。那笑容给人以愉悦之感,像是在说可以的话住上一周也无妨。
    房间很狭小。但这狭小似乎给他以很深的印象。“叫人怀念啊!”他说,“以前我也住过这样的房间,在我还不卖座的时候。”
    这话若出自别人之口,听起来未免不快,但经他一说,却觉得是一种直言不讳的夸奖。
    简单介绍起来,我这套公寓分4个部分:厨房、浴室、客厅、卧室。哪一部分都很窄。厨房与其说是房间,莫如说是宽一点的走廊更为接近事实,放上一个细长的餐具橱和一张两人用的餐桌之后,便再也放不进任何东西。卧室也差不多,仅容得3件家具:床、立柜和写字台。客厅好歹保有一处空间,因为几乎什么也没放,只有书架、唱片架和一个小型组合音响。没有沙发,没有茶几。有两个马利梅克牌大靠垫,用来垫腰靠墙而坐,倒也舒服得很。必要时,可以从壁橱里取出折叠式写字矮桌当茶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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