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思考。
于是我首先想到,眼前的事态同女孩儿的遭遇一模一样。自己不过步其后尘,故无须害怕。她都能做到一个人临阵有余,更何况我,当然不在话下。要冷静,只要像她那样行动即可。这间宾馆里潜伏着某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而又可能与我本身有关。毫无疑问,它同原来的海豚宾馆密不可分。惟其如此,我才来到这里,是吧?是的。我必须像她那样行动,把她没看到的东西弄个水落石出。
怕吗?
怕。
罢了罢了,我想。是怕,货真价实的怕,宛若被人剥得精光。心烦意乱。凝重的黑暗使得暴力的颗粒子飘浮在我的周围,并且像海蛇一样飞快扭动着身子朝我偷偷袭来,而我连分辨都不可能。一股无可救药的虚脱感俘虏了我。我觉得似乎身上所有的毛细孔都在黑暗中暴露无余。衬衣吃透了冷汗,几乎滴下水来。喉头干得冒烟,连吞口唾沫都远非易事。
到底是哪里呢?不是海豚宾馆。绝对不是,绝对!这是另外一个地方。我现已翻山越岭,完全走进这个奇特的场所。我闭目合眼,反复做了几次深长的呼吸。
说来荒唐,我真想听一听保尔-莫里亚那由大型管弦乐队演奏的《水色恋情》。假如现在能够听到那首背景音乐,该是何等幸福,该获得何等大的勇气!理查德-克莱德曼也可以,眼下倒可以忍受。罗斯-英迪奥兹-塔巴赫拉斯也好,胡塞-菲里西亚诺也好,胡里奥-伊格莱西亚斯也好,塞尔西奥-门迪斯也好,“帕特里克家庭”也好,眼下都可忍受,只要是音乐就想听。太寂静了!即使米琪-米拉合唱团也可忍受,哪怕安迪-挪里亚姆兹和阿尔-玛尔蒂诺的二重唱也不妨一听。
算了,我喝令自己。简直胡思乱想。然而又不能什么都不想。只要想即可,总得用什么将脑袋里的空白填满。恐怖之敌。恐怖已潜入空白之中。
在篝火前手敲铃鼓跳《彼利-金》的迈克尔-杰克逊。甚至骆驼们都听得忘乎所以。
头脑有点混乱。
头脑有点混乱。
我的思考在黑暗中发出轻微的回响。思考发出回响。
我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将所有无聊的意象从头脑中一扫而空,如此永无休止如何得了!必须采取行动,对吧?不是为此才来到这里的吗?
我下定决心,在黑暗中开始摸索着向右慢慢迈步。但腿脚还是不能运用自如,似乎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筋肉和神经也不能巧妙配合。本来我想动腿,而腿实际却没动。墨汁般的黑暗将我紧紧包在中间,进退不得。黑暗无尽无休地延展开去,怕要一直达到地球的核心。我是朝着地核迈进。而且一旦到达,便再也无法重返地表。还是想点其他的吧!如若什么也不想,恐怖感势必变本加厉地纠缠不放。接着想那电影情节好了。故事发展到哪里了?到羊男出场那里。但沙漠画面又到此为止,镜头重新拉回法老宫殿,金碧辉煌的宫殿,整个非洲的财富尽皆集中于此。努比亚奴隶黑压压跪倒在地,正中端坐着法老。画外回响着类似米克洛斯-鲁兹风格的音乐。法老显然焦躁不安。“埃及有什么在腐败,”他想,“而且就在这宫殿里,宫殿里正在发生异常现象。我已清楚感觉到了,务必一追到底!”
我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向前移动。并且思忖,那女孩儿居然能做到这般地步,实在令人佩服。在猝不及防地被投入莫名其妙的黑暗中后,居然能独自前往黑暗深处探个究竟。就连我——况且我已事先听说过有这样一个离奇的冥冥世界——都如此心惊胆战。假如在事先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闯入这等境地,恐怕一步都前进不得,只能大气不敢出地久久地呆立在电梯门前。
我开始想她,想像她身穿游泳比赛用的黑色三点式泳衣,在游泳学校练习游泳的情景。那里也有我那位当电影演员的老同学。而且她也对他痴情得不可收拾。每次他纠正右手做自由式游泳时的伸展姿势,她都用痴迷的眼神看着我的朋友。夜晚便也钻到他床上去。我伤心,甚至很受打击。我觉得她不该这样,她对他还丝毫谈不上了解。他仅仅风度优雅,对人亲切而已。可能对你甜言蜜语,使你进入极乐园地,但终究只是亲切,只是云雨前的爱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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